何应钦与白崇禧自认为略施小计,不费一兵一卒就把老蒋赶下台去,正在庆幸自己胜利的时候,也使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不到一个月,老蒋又卷土重来。
老蒋通电下野,不过是一时的缓兵之计,为了麻痹视听,表面上他回到奉化住了几天,在扫墓祭祖之后,便转道上海,带上爱妾陈洁如东渡日本,好像不再置身政局,暗地里他却派出说客,西去武汉、北上鲁晋,与汪精卫、阎锡山等人议和,答应各种条件,达成相互支持的默契。于是,老蒋下台为时不过一个月,在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上大嚷大叫要制裁老蒋的权要人物,竟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通电全国要求老蒋复职,拥护老蒋继续领导北伐。那时的时局真像变戏法一样,曾经犹如冰炭的宁汉关系,倏然之间又变得水乳交融。
蒋介石与何应钦
何应钦,字敬之,1894年出生于贵州省兴义县的一个官宦门第。幼年,他的父亲为他聘请老师在家中设馆教读,除教四书五经外,还为他讲解历代兴亡存废的历史。
何应钦读书极为勤奋,老师说他“少有大志,存王者之心,不为龙便为蛇”。
及长,旧民主革命运动正在兴起,晚清统治已摇摇欲坠,何应钦便投笔从戎,考入湖北陆军中学,继以学习成绩优异,被保送进日本士官学校,回国后不久就与蒋介石结拜为同生死、共患难的义兄义弟。在黄埔军事集团中以蒋、何并称,被人称之为蒋的“大金刚”。
在国民党的政坛风云中,蒋介石与何应钦勾心斗角长达几十年,其间颇多惊心动魄、政变与反政变的惊涛骇浪,有些已有文揭露,但绝大部分还鲜为人知,如不加揭露,将会与时俱逝,笔者因而写此何应钦事略,以补其遗。
贵州起步,初试牛刀
蒋介石与何应钦都是出身于日本士官学校,二人回国至上海,同时在沪军都督陈其美(字英士)手下任少校参谋。陈其美的所部大都是由江浙的青帮组成,名义上是革命部队,实际上是乌合之众。蒋介石是浙江人,不仅是陈其美的同乡,而且与陈部上下气味相投,因此受到陈其美的信任。
何应钦是贵州人,在陈部本来就格格不入,加上同事邀何去日赌夜嫖,均被他拒绝,何应钦不沾酒色,更受到歧视,被陈部上下视为异类,何应钦也自知上海并非久留之地,心中去从难抉,极为苦闷。正在这时,他在上海遇见李大钊的朋友李仲公。李仲公是何应钦极为敬重的人,何便将他的去从相告,去北京投北洋政府或回贵州去另起炉灶?李仲公为其分析时局,力陈去投北洋乃与枭雄为伍,而且北洋已成众矢之的,不过是昨日黄花,便劝他回贵州,与贵州新派王文华的黔军合作便大有可为。何应钦便请李仲公帮他联系。
在旧民主革命浪潮的冲击下,在我国大多数省份的政要人物都存在倾向南方和倾向北方的新旧两派。贵州亦不例外,旧派以督军兼省长的刘显世为首;新派以黔军总司令王文华为首。其实刘显世与王文华两人是裙带关系极深的至亲,刘显世是王文华的亲舅舅。
王文华仅仅毕业于师范学校,是一个从未沾过军事的文弱书生。刘显世年老,精力不堪胜任,便把黔军交给外甥王文华,认为军柄不致落于外人之手,他却没有料到外甥会打他的“翻天印”。
何应钦与王文华是远亲,经李仲公一疏通,王文华便电报相邀,请他助自己一臂之力,何应钦遂回到贵州起步。
经验告诉何应钦,中国成大功立大业者,在历史上,书生仅为配角,掌军柄者方为事主。他回到贵州,满以为王文华会叫他带兵,哪知王文华不放心,仅仅委任何应钦当了一名不沾军权的讲武学校校长。
王文华的胞妹王文湘,初长成人,小姑独处,王文华为她议婚,向她提了一些黔军将校,王文湘一个也看不上,恰在这时,何应钦闯入了她的生活。她遂对这个远房表哥魂牵梦绕,情有独钟,不久就由王母作主,把何应钦招为东床快婿。
王文华以为有了这层裙带关系就能拴住何应钦的心,便赋予何应钦以黔军中将参谋长及全省警务处处长的重任。何应钦自掌握黔军的大权后,他表面上对王文华极为恭顺,暗地却培植私党,韬光养晦,蓄势待发。文人他引荐了他的亲信李仲公和邓汉祥,武人他引荐了士官同学朱绍良和谷正伦为左右二膀。
朱绍良和谷正伦就因何应钦的关系后来青云直上。朱绍良不仅曾就任西北军政长官,后来还调至重庆任西南军政长官;谷正伦任宪兵司令后任贵州省主席
与此同时,何应钦又不断排挤王文华的旧部,把“王家军”变成了“何家军”,以致在当时的黔军中流行过这样一句话:“姑爷当了家,大舅成菩萨。”
没几年工夫,何应钦居然架空了王文华,逼走了贵州省省长刘显世,小试牛刀,步步告捷,从一个小小的少校军官一跃而成为贵州全省实际上的统治者。
得之者易,失之者亦易。何应钦没想到正当他大做其黄粱美梦,企图从贵州起步,进而兼并西南,问鼎中原,实现他“英雄造时势”的愿望时,却被贵州另一具有实力的老军阀袁祖铭从四川率领护国军返黔,收容贵州新旧两派的旧部,一举将其击败,逼使他拖家带口逃亡。当何应钦一行途经昆明下榻某宾馆时,又被刘显世派出的杀手一枪穿腹而过,倒地血流不止。
第二天,昆明各报就登出了“黔军参谋长何应钦遇刺身亡”的消息。其实何应钦并没有死,而这一枪却改变了何应钦的命运,驱使他一跟头栽进了反动派统治集团,与蒋介石结成了既亲密又猜忌的微妙关系。
跨进黄埔,订生死交
1924年6月,孙中山先生得到中共和苏俄的帮助,在广东创办黄埔军校,蒋介石任校长,何应钦任少将总教官,当时蒋、何关系还不深,教授部主任为王柏龄。王伯龄这人是个花花公子,日赌夜嫖,还吸鸦片,何应钦初来乍到小心翼翼。蒋介石每次到教授部去找王柏龄研究工作,去早了他还没有起床,去迟一些他又上街去了,好容易派人把他从酒楼歌舞场中找回来,蒋介石与他谈起工作又一问三不知。但找何应钦,无论早晚总是随找随到,谈起工作,对答如流,面面俱到,给蒋介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25年,蒋介石建立黄埔党军,将黄埔一期学生编成教导团,谁任团长事关重要。在人选上,蒋介石深思熟虑,认为何应钦能当此重任,便派他当团长,是为黄埔建军之始。
何应钦对蒋介石极为恭顺,亦趋亦从,大卖其力,作战特别勇敢,在广东统一之战的两次东征中,全歼了杨希闵和陈炯明的军阀部队,完成了广东的统一。蒋、何之间的合作,在黄埔军事集团中得以蒋何并称,就是在这两次东征中开始的。
1925年3月12日,在东征过程中,蒋、何率领黄埔教导团,与陈炯明的林虎部激战于棉湖,黄埔教导团伤亡惨重,指挥部亦被包围。“活捉蒋介石!”“活捉何应钦!”的呼喊声令蒋何二人心惊胆战,蒋介石更是惊惶万状,认为这次若不被俘,也会被乱枪打死,不禁仰天长叹:“非战不力也,天亡我也。”他以企求的目光望着何应钦,对何应钦说:“敬之,你快想个办法把林虎打退,不然我们就完了。”在万般无奈中,何应钦一边叫几个副官拿起话筒向林虎部队喊话:“林虎部的官兵们,你们的督军陈炯明正在与我们商量起义,决定在阵前起义,每人犒赏‘袁大头’一千元,如不放下武器,决以军法从事!”一边叫教导团的残兵败将骑上战马,驮上银圆,掩护自己与蒋突围。何应钦冲锋在前,不打一枪一炮,向林虎部官兵抛掷银圆:“犒赏来了!犒赏来了!”林虎部官兵虽然对喊话半信半疑,但看见白花花的银圆叮叮当当滚在自己的脚边,什么也不顾了,纷纷你抢我夺,阵脚大乱,何应钦率领残部乘机冲击,保护蒋介石突围,救了蒋介石一命。
棉湖战役结束后,蒋介石拉着何应钦的手说:“我们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要永远记住3月12日这一天。这一天是我们生死与共的日子,我们结拜成兄弟吧。”于是两人喝了血酒,发了毒誓,蒋年长为兄,何年稍次为弟。蒋介石说:“我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有我蒋介石就有你何应钦。”何应钦也指天发誓:“我何应钦为义兄效忠,生死不渝,虽肝脑涂地亦不悔。”
孙中山先生逝世后,蒋介石就蓄谋破坏“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在制造“中山舰事件”杀害共产党人前夕,蒋介石就曾向何应钦发出密电征求他的意见。
密电大意是:“广州某要人(指汪精卫),联合某重要方面(指中共和俄顾问),蓄谋逼兄下野,兄之处境极苦,茫茫大地几无容身之地,午夜彷徨,苦思无策,吾弟何以教我?”这时的何应钦已是第一师师长兼东江的绥靖委员,他立即复电:“大张挞伐,弟决率黄埔军为后盾,设广州不利,可到东江坐镇指挥……”
蒋介石接得何电,大感快慰。他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并当即发动“中山舰事件”,杀害共产党员李芝龙等人,向背叛孙中山的民主革命迈出一大步。这一步迈了出去,以后就越发不可收拾。
逼宫下野,野心初露
1926年7月,广东国民政府准备北伐,组成了国民革命军,蒋介石任总司令,下辖7个军,将黄埔党军编为第一军,以何应钦任军长,其它6个军蒋介石认为都非自己的亲信部队。国民革命军成立伊始,就形成嫡、异两系,为后来几十年的流血内战种下了祸因。
北伐开始,兵分两路,一路向东出师闽浙,直指南京;一路向西出师韶关,直指武汉。
东路军由何应钦和白崇禧任正副总指挥,打福建、攻浙江,不出4个月就连克东南两省,还进了“六朝金粉”的南京城,何应钦当上了浙江省的省主席。
李仲公到环龙路何应钦的寓所,向他说明老蒋要等着看他的拥戴电。他却说:“我何应钦做事不像他蒋介石那样专制独裁,拥不拥戴他复职,我还要征求前方将领刘峙、顾祝同等人的意见。”李仲公提醒他:“白崇禧逼他下野,你不支持他,他对你已经大为不满,你现在不发拥戴电,岂不是暴露你与白崇禧是同谋么?你要知道,黄埔军队是他的命根子,他决不会轻意放过你的。”何应钦考虑了一阵,不由得叹息一声,苦笑一下,才向李仲公说:“那就请你代我拟个电报发出去应付他老蒋吧。”
何应钦的通电发出去后,1928年1月中旬,老蒋才从上海去南京复职。
李仲公当时与何应钦的二舅同住在南京斗鸡闸的一个独院内,有一天陈立夫跑来找他,说老蒋已去徐州,通知李仲公前去谈话。陈立夫前脚一走,何应钦同他的老婆后脚就走了进来,王文湘气急败坏地说:“大事不好,老蒋不讲交情,把我家的警卫全调走了。”何应钦说:“老蒋对我究竟是什么意思?把我的总指挥也撤了,摘了我的兵权,调我去总司令部任参谋长,丢尽我的面子,不管他要怎样,我决不接受,抗命就抗命,看他怎么处置我?”
李仲公是和事佬。他向何应钦说:“哪会有那样严重?你先不要着急,不要不冷静,即使他对你生疑,你们之间毕竟有段深厚的历史。他是个重感情的人,怎么会凭点疑心就处置你。今晚我要去徐州见他,尽力从中调停,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过他的脾气你也知道,喜怒无常、刚愎自用,爱之如漆、恶之坠渊,是说得出做得出的。既然他还存在一天,你的实力还斗不过他,你就不能与他搞得过僵。”二舅王伯群也劝何应钦不要与蒋分裂,他说:“老蒋调你去当他的参谋长,虽不带兵,仅仅是一个幕僚长,一举一动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但你也必须去,将计就计嘛。借此你可以与他重修旧好,冰释前嫌,韬光养晦,以待时机。青梅煮酒,闻雷失惊,难道这一套你还不会?”何应钦听了李、王二人的劝告,气才平了下来,准备顺水推舟,前去就职。
李仲公当晚在徐州见着老蒋,一提起何应钦,老蒋就大发雷霆:“白崇禧逼我下野,他何应钦若在旁说几句话,我何至于下不了台?连汪、冯、阎都通电全国拥护我复职,而他却迟迟不发对我的拥戴电,即使他怕白崇禧,难道他不怕我蒋介石?你回去告诉他,没有我蒋介石就没有他何应钦。我把他提得上也能把他拉得下,我调他当参谋长,不允他带兵,他若敢抗命,就叫他给我滚,今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他。”
李仲公等老蒋发完脾气,才为何应钦转圜:“介公还须三思。何应钦秉性迟钝,不谙政局风云,这事发生后,现在他已痛自引咎,说他不知政治会这样复杂,他本以拳拳之心待介公,想不到会铸成如此大错,自己深责对不住介公,而介公对他还仁义有加,竟不弃他,还委以参谋长重任,他哪敢抗命,只是感到汗颜而已。”
经过李仲公这一番解释,老蒋才改变了态度。他说:“是这样就好,是这样就好。那你就回去告诉他,过一段时间,我还把黄埔军队交给他带,随我北伐。”说后还提笔给何应钦写信,首叙他们在东征途中所订下的生死之交,次叙他对何应钦如何倚重信任,最后还以继承人相许。何应钦也给老蒋回了一信,表示要对老蒋“以报恩泽,虽肝脑涂地亦不悔”。两封信都写得娓娓动听,后来的事实证明,两人在信中所说的全是互相欺骗的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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