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在好几篇文章中读到周公周姥的掌故。大意是说,东晋谢安的妻子刘夫人不许其纳妾,颇好声色的谢太傅很觉不便,家族侄甥便不时在刘夫人面前称《诗经》之“《关雎》《螽斯》有不妒忌之德”,以微讽之。刘夫人知其意,故问谁撰《诗》,答曰周公。夫人曰,周公是男子,才这么说,“若使周姥撰,应无此语也”。
这一掌故之所以被今人一再提及,大概是因为它涉及一个很具现代感的命题,即“谁在说”。问题一旦这样被提出,任何观点或理念就都不再能回避言说者的立场而自诩为客观真理。而周公周姥之区分,则又增添了一种性别主义的视角:作为记录者、阐释者或传播者的是男性还是女性,决定了言说的倾向。“诗三百”之变为“诗经”,就经历了“周公”化的过程,即从田夫村妇的声口,经各代(男性)“解经”权威的阐释而转化为儒家的伦理经典。很多民间文学文本,在流传过程中也会沉积下各种不同的倾向:男性的和女性的、民间的和正统的。我一度对巧媳妇和呆女婿这两类民间故事很感兴趣,它们之中似乎交织着两种不同的倾向:一方面是鲜明的女性主体性,另一方面,这种女性主体性似乎又被另一种男性话语所消解。
在这两类故事中,女性通常以强于男性的角色形象出现--巧媳妇们以机敏的智慧和伶俐的口舌解决各种难题;呆女婿的妻子在故事中虽然不是主角,但她通常是以丈夫的调教者和保护者的角色出现的。还是先从这两种故事类型中各选取两个具有代表性的故事以窥全豹吧。先看巧媳妇的故事。话说王老汉有四个儿媳妇,他年纪大了,想选一个儿媳妇来接替他当家。他问四个儿媳妇元宵节是否要回娘家,大儿媳妇、二儿媳妇和三儿媳妇都说要回,只有四儿媳妇愿意留在家里服侍公公。四儿媳妇还帮三位嫂子解决了公公给她们提出的两个难题:在娘家待的时间和要求带回来的礼物(“纸包火”是灯笼、“篮担水”是油箩、“蔑带风”是竹扇)。后来四儿媳妇又用一盘韭菜炒豆腐解决了公公提出的用十文钱置十样菜的难题(“韭”谐“九”音,加上豆腐,共为十)。之后,公公宣布以后由四儿媳当家。
再看一则呆女婿的故事。说呆子和媳妇两口子要去给丈人拜寿。妻子先行。呆子第二天穿了身纸衣服,担着作为礼物的鸭子、鸭蛋、寿面和枣出发了。半路上呆子放鸭子到河里去喝水,结果鸭子游走了。他先朝鸭子扔鸭蛋,然后用寿面结网捕鸭,最后自己跳入河中去抓鸭,都没有成功,反而泡坏了他的纸衣服。他上岸吃光了带来的枣,就这样赤身空手来到了丈人家。妻子从后门迎之,给他穿上衣服,将他引入席中坐下。怕呆子不懂礼节,妻子就与他约定“拉线举筷”的暗号,即每当妻子拉动拴在呆子腿上的线时,呆子就举筷夹菜。开始时一切正常,后来妻子有事离开,一只鸡绊在线上,鸡不停挣扎跳动,呆子随之挥动筷子狂吃起来。
这两类故事的发生场景通常是在亲属群体尤其是家庭的日常生活中。它们所呈现出的家庭关系不同于父系家庭所规定的规范秩序,不再是男尊女卑、夫主妻随。在这里,妇女往往被表现为家庭的核心人物,而她的丈夫在故事中要么是隐退的,要么是被嘲弄被否定的角色;在夫妻关系中,妻子不仅不是丈夫的依附者,反而常常充当了他的保护者。比如在上面那则呆女婿故事中,妻子就是丈夫的保护者,她在场,丈夫的状态多少能保持正常和体面,她一缺席,丈夫就陷入失败和混乱的境地。而呆女婿则毫无丈夫的规范角色所要求的“御妇”之“威仪”,而是事事听从妻子的吩咐。
本文来自:逍遥右脑记忆 /lishi/942481.html
相关阅读:1967年香港严重骚乱纪实
解密:古代哪位官员曾多次主动公布自己的收入?
美国退给中国多少辛丑赔款?退了多少到底怎么算
揭秘:宋太祖赵匡胤为何要在赵普脸上乱涂乱画?
名将马援为何会失宠于汉光武帝?马援必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