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自己的叔爷爷正德皇帝,少年万历帝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他是在“三合一”式的严格管教下成长的。贤母慈圣太后、严师张居正、忠仆冯保将他包围,按照尧舜之君的标准培养小皇帝。
望子成龙心切的家长对儿女过于严格,往往事与愿违,教育皇帝也是这个道理,而且比培养普通的未成年人更加困难,因为人家是万民所系的天子。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对一个正在成长、不无叛逆性格的少年而言,贤母、严师和忠仆是压在头上的三座大山。在三座大山的合力下,万历帝没有办法,甚至是无意识地服从,显出他聪慧勤勉、少年老成的一面,但这种违反少年心理特点的教育方式,难免在万历帝心中暗暗种下仇恨的种子。
慈圣太后教子甚严,她好比一个有着万贯家私的女主人,丈夫死得早,孤儿寡母看管这份家业,最担心的是儿子变成一个败家子,何况这不是份普通的家业。万历登基后,她住在儿子的寝宫乾清宫,全天候24小时看管,再冷的冬天也让宫女把儿子从被窝里拉出来,督促其学习。万历帝犯了错,动不动就让他下跪。——人家虽然年少,但毕竟是皇帝。等万历帝大婚后,老妈不能再日夜看管娶了媳妇的成年儿子了,慈圣太后搬回自己的寝宫。万历帝第一座大山从头上卸掉了,老妈更多的精力放在关心同胞弟弟潞王。
凡对儿子要求严格的母亲,一般比较重视请家庭教师,而且对老师很尊重。张居正当然是先帝和太后聘请的一个非常合格的家庭教师。过去农村严母教子,对先生特别信任,常说诸如此类的话:小孩子不好好读书,不听话,你帮我好好管教,打他都不要紧,这是为他好。慈圣太后当然不能授权张居正体罚做皇帝的儿子,但那思路和农妇差不多,鼓励他严格对待万历帝。甚至拿先生吓唬万历帝——“使张先生闻,奈何!”(《张文忠公全集》)和现在差不多,很多孩子畏惧老师甚于父母。皇帝大婚后,太后还叮嘱张居正,我不在皇帝身边,先生得更加用心教导。张居正也慨然以严师自居,不顾及自己学生的特殊身份,就像对待普通学生那样悉心教导、严格要求,只差没用戒尺打手板心了。一次教万历帝《论语》,万历将“色勃如也”的“勃”字念成“背”字,张居正大喝一声,要念“勃”!吓得皇帝大惊失色,在场侍读的其他官员也惊慌失措。我估计万历帝在睡觉时也觉得张先生一双威严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真如芒刺在背。张家招祸,固然有居正生前威权震主的政治原因,但这类细节不容小觑。尽管皇帝理智上可能知道先生是为了大明江山,但情感上因为张居正的严厉而屈辱感日生,那种仇恨的情绪有机会就会释放出来,人是复杂的动物,大恩成仇,赤忠招怨是常有的事呀。现在张居正死了,第二座大山不存在了。
和张居正结成神圣同盟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没有了外援势力大减,皇帝推翻自己头上最后一座大山的时机成熟了。
第一家庭的成员,远不如庶民那样彼此亲密无间,尽享天伦之乐,儿子要见皇帝爸爸很不容易,嘉靖晚年,他和太子干脆多年不见面,说两龙碰头不吉利。皇帝的儿孙,很难享受到正常的父爱,如此,和他们朝夕相处、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保姆”太监,相当程度地充当了父亲的角色。也许因这个缘由,少年皇帝万历和天启,对他们成长时的贴身太监冯保、魏忠贤十分敬重。
这冯保,还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仆人,不仅对皇帝照料十分细致,尤其时刻提防他接受不健康文化和生活方式的影响,和看管现在的孩子一样,不许他进网吧,不许他结交不三不四的朋友,尽量净化他的成长环境。万历御极之初,内阁大院的池塘里长出白莲花,翰林院飞来一双白燕,大家以为这是祥瑞,张居正准备将这祥物敬献皇上,冯保毫不客气地对这位老搭档说:“主上冲年,不可以以异物启玩好。”(《明史·冯保传》)
因为太后和皇帝的信任,这冯保和张居正一样,气焰越来越旺,“后保益横肆,即帝有所赏罚,非出保口,无敢行者。”这是凡夫俗子很难克服的人性弱点。 对这样一个恪尽职守的奴仆,太后很仰仗,曾对冯保说“万分当心,引君当道,勿得顺从,致伤圣德。”(《神宗实录》)神宗像对张居正一样敬畏冯保,可毕竟是热血少年,天性好玩闹,每当和小太监游戏,看到冯保进来,马上正襟危坐,说,“大伴来矣”。——“大伴”是皇帝对冯保的尊称。
摊上这样严厉的母亲和老师,再加上这样一个生活秘书,可以想象皇宫中长大的万历,应当阳光灿烂的少年时代过得是何等的压抑。对自己亲生母亲他没办法怨怒,可对老师和贴身生活秘书,那就不一样,渐渐地对这位大伴的态度,由敬畏到厌烦,再到怨恨。有一天皇帝在身边两个小太监孙海、客用的引诱下,喝醉了酒。酒壮怂人胆,对冯保的怒火一下就喷发出来了,他将冯保认作养子的小太监打伤,骑马到冯保住宅,门外仗剑大呼冯保的名字,吓得冯保抱住大石头顶住宅门。第二天冯保报告给慈圣太后,太后大怒说要告太庙,废黜万历帝,另立其弟弟潞王。这下皇帝知道闯大祸了,跪下向母亲痛哭流涕地求情,诱他喝酒的两位太监被罚到南京孝陵种菜,可他心中恨死了冯保。
张居正一死,万历帝着手剪除冯保。宫内太监也多是趋炎附势的,一看冯公公快失势了,急于争宠邀功的太监张鲸帮助策划——无论太监还是大臣,踩着别人往上爬是悠久的传统,没办法,位置就那些,自己要上就必须别人倒霉,自己上了又得担心别人觊觎。张鲸将皇帝的心思传到外廷,接替张居正为首辅的张四维和冯保有过节,立马指使言官山东道御史江东之、江西道御史李植弹劾冯保。深文周纳是言官的专业,何况冯保这些年来毛病很多,于是两位言官洋洋洒洒罗列冯保当诛的罪名。皇帝立刻降职,令冯保去南京新房闲住,赏银一千两,衣服两箱,其他来源不明的财产没收。皇帝对这位劳苦功高的忠仆没有把事做绝,就在万历帝拟职处分冯保时,心中积年累月形成的畏惧感还没有消除,对出主意的张鲸说:冯伴伴来奈何?张鲸给他壮胆,说皇帝的旨意,他再狂也不敢违抗,万岁爷就就这么干,没事。
冯保家被抄,他带着早就隐匿的财产以及亲随来到南京养老。从三座大山下解放的皇帝,此时真有翻身的快感呀。
万历帝轻易就能打发冯保,再一次说明明朝太监虽然很有权势,但仅仅是寄生于皇权下面,对皇帝本人很难有威胁。明帝国的控制术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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