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走进生活之前,我喜欢读纸书,尤其是各种闲书、禁书。那时候薪水不多,但书价却已经开始飞涨。老婆为了鼓励我留点儿书卷气,免得被万恶的金钱社会搞成大俗之人,特许我每月可以购书两本,价格在五十元之内即可。因此,从大学毕业直到一九九七年,我着实买得了几本好书,其中就包括这本《笑林广记》。
这本书一九九七年购自沈阳文化路方形广场的地摊儿,其时,我正在东电党校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培训,晚上没什么事就上街闲逛,无意之中发现了许多好书,其中就包括这本古代笑话集。全书由两部分合订,一部分是清代署名游戏主人编撰,另一部分由清代文人程世爵编撰。
封面上印着齐鲁书社出版,但是不是地下印刷厂冒名不得而知。该书结构精巧,文字简练,语言生动、犀利而又极其风趣,刻画人物和叙事多采用夸张手法,极具喜剧效果,对世态民情的讥讽也妙趣横生,将自私、虚伪、贪淫、愚昧等芸芸众生相,一一跃然纸上,勾画成明清时期广大民众一幅生动的生活画卷,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一个时代的特有风貌,读起来既开心又长知识,令人忍俊不禁又不时陷入沉思,忍不住一直保留至今。无怪乎毛老人家生前也爱此书。
不仅如此,该书还彻底动摇了我对中国封建社会原有的认识。我们这代人,从小受党的教育,一直毫不动摇地认为,封建(主义)社会是压在中华民族身上的三座大山之一,在长达两千多年的时间里,我们的祖先都被封建统治阶级剥削和压迫得很苦很苦,财富被地主老财剥夺,没有言论自由、出版自由和结社自由,时常因言获罪遭遇文字狱,思想被钳制,文化被摧残。可读了这本书,再联想起从前读过的四大名着及《金瓶梅》等,却突然发现事实好像并非全是这样。至少《笑林广记》成书的当时言论很自由啊,不然,怎么连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可以写,还可以刻版出书并流传下来?而反观一九四九年后,尤其是反右和文革时期,其情形倒是很像所说的万恶的封建社会呢。
后来我渐渐意识到,其实从孙大炮领导革命开始,都是要推翻皇权统治的封建体制,然后自己或自己的政治集团执掌国家权力,以顺便达到救国救民的目的。既然要推翻皇帝老儿,必然就要有推翻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还要能够说服甚至是鼓动民众,要灌输,让他们相信这个理由,然后光着脚板呼呼啦啦跟着一起去闹腾才行。所以,从近代中国以来,我们被教育的结果是,封建(主义)社会是万恶的,要打倒皇帝和地主阶级,推翻它。可台湾的国父和大陆的伟大领袖百年后,一个葬在不亚于帝陵的华丽丽的中山陵,一个陈列在广场雄伟壮观的纪念堂,不管是他们自己生前的想法,还是后继者出的馊主意,从这点看,这些革命者,到头来跟古代帝王又有什么本质区别?他们推翻了金銮殿上的皇帝,头脑里的那个皇帝推翻了吗?
原来,我们一直被灌输。不知道乔治华盛顿有没有这等规模的陵寝或纪念堂。
在《笑林广记》里,无论平民百姓,还是政府官员(官吏);无论知识分子(教书先生、书生),还是宗教人士(和尚、道士),甚至作为至圣先师的孔夫子,以及国家元首(皇帝),都没逃脱被取笑,拿来尽情开涮的遭遇。比如在游戏主人编撰的《笑林广记》中,有一则笑话名叫《启奏》:一官被妻踏破纱帽,怒奏曰:臣启陛下,臣妻罗唣,昨日相争,踏破臣的纱帽。上传旨云:卿须忍耐。皇后有些惫赖,与朕一言不合,天平冠打得粉碎,你的纱帽只算得个卵袋。很明显,这个玩笑开得很大,而且综观书中,类似的内容堪称比比皆是。但作者却并未因此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或遭遇跨省追捕、进京抓人一类的刑事打击,其作品也并未被当作非法出版物予以收缴,你说奇怪不奇怪。
在《笑林广记》里,还多有涉及男女之私的段子。其内容之黄,语言之幽默,绝不次于近几年一度十分流行,后被采取措施遏制了的手机黄段子。很多段子用现在的标准衡量,不禁黄而且极其低俗,与最先进的文化发展方向背道而驰。但不好意思的是,我却从中看出了那个社会对两性问题的宽容。把**通奸、性怪癖和同性恋等当作笑话来谈,而不是一味打压或刻意回避,不是闭口不谈甚至谈虎色变,这足以证明那个社会总体是比较宽容的。这些东西能够被当成笑谈,又能被知识分子编撰成书,足见当时社会无论平头百姓,还是知识阶层对待两性问题的态度绝不逊于当今时代,更远远超越于三十年之前的那段革命时期。
在程世爵编撰的《笑林广记》中,有这样一则笑话《妾吟诗》:一京官年迈,精力衰耗,房事不能畅举。其妾少艾,欲火方炽,情不自禁,遂与仆私。然必俟老爷五更当差走后,始能畅所欲为。妾谓仆曰:我两人如此亲密,每苦于为时不久。若使老爷早早出门,我们方能多多欢乐。仆曰:我有一计,后院树上乌鹊甚多,今夜三更,我将乌鹊打起,你在房中即呼天明,促其出门,我两人尽半夜之欢,岂不甚妙!妾然之。至晚,依计而行,老爷闻鸦叫惊起,匆匆出门而去。
行至公署,门还未开,又听鼓打三更,天气甚早,仍回家中,尚未关门。走至上房,闻房中有人说话,细听乃仆、妾交媾之声。又听仆与妾曰:我爱你身上好似粉团一样。妾与仆曰:我爱你身上好似棉花团一样,哪像老讨厌的,好似干柴棒儿,放在炉内燃也不燃。老爷闻听大怒,欲要发作,又恐丑声外扬,自好忍气出门而去。差毕回来,与妾共饮,谓妾曰:我与你各吟诗四句,如诗不好,罚酒三钟。妾曰:愿闻。老爷说:打起乌鸦惊早眠,粉团紧抱棉花团。可怜讨厌干柴棒,投在炉中燃不燃。妾闻此诗,暗惊败露,乃以诗解之曰:恩爱夫妻已数年,蒙恩豢养感难言。大人不见小人过,宰相肚内好撑船。
小妾与男仆偷腥,丈夫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待之,貌似比现在的有些男人都有男人范儿哦。汗!
在《笑林广记》里,我们看见的,并非一个完全封建的、保守的、高压的、残酷的、扼杀人性的中国,而是一个并不怎么封建的中国。这让我对过去所知的一切都感到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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