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古龙的你,可以不知道江小鱼是谁,楚留香是谁,李寻欢是谁,但不能不知道傅红雪是谁,然而,偏偏有太多人喜欢李寻欢,迷恋楚留香,偏爱江小鱼,却一直不知傅红雪是男是女。之前写了关于李寻欢的文章,隔了很久才下决心写写傅红雪,不是因为太忙也不是因为没有灵感,因为傅红雪是我见过,最难体味,也最不忍心回忆的苦情男人。
由于小时候太早看了《策马啸西风》,脑残编剧杂糅了古龙各种小说中给力的男女主角,瞎编了一段“离奇”的武侠故事,于是对里面的男二号傅红雪那雷人的形象先入为主,觉得就是一个搓人停着稻草头。于是后来读了古龙的《边城浪子》,就完全醉心于叶开的大仁大义,忽略了那孤独“无情”傅红雪,虽然也曾伤感于他的遭遇,但并不那么刻骨铭心。然而前些日子碰到了一位朋友,钦佩于他身残志坚打不倒的毅力,于是随口说了句:“感觉你很像傅红雪。”没想到那位朋友很严肃地回了一句:“我就是傅红雪。”当时看着他,感触颇深,是的,他确实是傅红雪,当现实中傅红雪就坐在我眼前的时候,那武侠人物傅红雪也渐渐地让我开始去回忆去搜寻。《边城浪子》第一个出场的是傅红雪。虽然叶开是男猪脚,可是塑造最成功的,或者说最让我偏爱的还是傅红雪。“屋子里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黑!连夕阳照进来,都变成一种不吉祥的死灰色”。“她脸上蒙着黑纱,黑色的长袍乌云般散落在地上,只露出一双干瘪、苍老、鬼爪般的手。她双手合什,喃喃低诵,但却不是在析求上苍赐予多福,而是在诅咒。诅咒着上苍,诅咒着世人,诅咒着天地间的万事万物。”
“一个黑衣少年动也不动地跪在她身后,仿佛亘古以来就已陪着她跪在这里。而且一直可以跪到万物都已毁灭时为止。”不得不承认傅红雪是一个悲剧的人,抑或他真的是太可怜了些。他算得上是古龙笔下乃至武侠世界中最悲情的英雄,首先,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残疾大侠”,虽说杨过也是断臂达人,可那毕竟是后天的,而傅红雪,生下来便是一个跛子,不折不扣的癫痫患者(残忍的古龙大神啊)。然而,他并没欧阳明日,花满楼他们那样有着显赫的家世让外人敬仰,他没有挥金如土的财富,没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秘籍,甚至连一把好武器都没有,走在街上,只得到别人异样而嘲笑的眼神。他的肩膀上肩负着血海深仇,而那一段仇恨,让他整整十七年来,过着黑暗无光的复仇日子。可是,老天爷却开了一个太大的玩笑,当他为了复仇,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翠浓后,他才发现,仇也不是自己的仇,他只不过是一个傀儡,被人抱养的小孩,仅仅只是他所谓“母亲”的复仇的工具。
我不知道古龙大神是不是为了有意蹂躏傅红雪而故意塑造了如此完美的叶开。在《边城浪子》中,叶开是那么阳光,那么的朝气蓬勃,他就像太阳一样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祥和安逸,而自己也生活得如此快乐幸福,即使真正应该肩负这段杀父仇恨的人是自己,可是他真的很幸运,他碰到了李寻欢,这位受人敬仰的世外高人,他将孤儿叶开交付给自己的好朋友收养,不仅传授了他飞刀绝技,还教他如何做人,如何抛开仇恨,如果真正地像一个人一样地活着,忘却仇恨,宽恕仇人。正因为这样的机遇,叶开成了聪明绝顶,武功盖世,身边美女如云的英雄级人物,他完美,博爱,像任何一部武侠小说中最受人崇拜的大侠一样过着众星拱月般的日子,他独有的秉性赋予了优于常人的“狡猾”和正义凌然,他是古龙所有小说人物中,可以算得上比李寻欢更接近完美的英雄。
然而与叶开同龄的傅红雪没有这么幸运,他代替了本该属于叶开的所有不幸,他从小生活在魔教大公主严厉苛责的阴影下,没有童年,没有快乐,甚至没有亲情的呵护,每天他只做一件事——拔刀,每天他只想一件事——复仇,他的“母亲”每天让他跪在神的面前同她一起诅咒世人,恶言告诫他,他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这段仇恨带来的,所以他必须报仇,必须让那些仇家付出代价。从此,幸福不再属于他这种人的,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报仇,可笑的是,为了这不属于自己的仇恨,他不能笑,甚至不能爱。他不管走到哪,永远受人歧视,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信念,就像一个游魂僵尸,存活在最阴暗的角落。如果说叶开是白如光明的灿烂,那傅红雪就是黑如血红的暗影。而这样的暗影,在他被抱养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永远这么黑暗地生活着,无法改变。“天煌煌,地煌煌,眼流血,月无光,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一入万马堂,休想回故乡。”这段复仇的故事在边城开始。
傅红雪,一出场,注定他是一个被诅咒的男人,注定这生要遭遇太多太多磨难。也许是出于同情弱者的心理吧,每当看到傅红雪拖着残废的右腿,艰难而坚定地一个人行走着,我的心会隐隐作痛。一身黑衣,一把黑色的刀,一脸惨白,一只惨白的手永远紧紧握着这把黑色的刀,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甚至没有自己。如果说叶开刀是正义的刀,救人的刀,那么傅红雪的刀,是杀人的刀,是绝望的刀,是永无生机的死神的象征,傅红雪的刀是多么可怕,古龙也在小说中反复强调了那把刀的魔性,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甚至有缺口的黑刀,可是到了傅红雪的手里,那是一把嗜血的魔刀,因为傅红雪是为了死亡而活着的魔鬼。可是,他从不滥杀无辜,他这把刀只饮仇人的血,只啖仇人的肉。至于其他人,可以唾弃他,可以蹂躏他,可以侮辱他,但不能逼他拔刀。不是因为他有原则有个性有脾气,而是,他不想杀人,因为只要一出刀,必有人消亡,他的心是善良的,是脆弱的,是渴望正义渴望阳光的,哪怕他无法得到一丝安慰,他也总是在心底里,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所幸在《天涯明月刀》中,这颗种子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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