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人类的历史是朝着科学文明方向发展的，人类生活是按照趋利避害原则进行的。但是，方术、丹药之类害死过无数人的东西，竟然被社会精英阶层追捧了千百年，至今不绝。可见，愚蠢也是人类与生俱来、难以祛除的痼疾。

白居易的长寿之道

丁启阵

古人的寿命普遍没有今人长。杜甫诗句“人生七十古来稀”，可以说反映了古代人寿的真实情形。比如，生前跟杜甫有过交往的几位著名诗人，王维活了六十岁（701—761），李白活了六十一岁（701—762），高适活了六十三岁（702—765），岑参活了五十五岁（715—770），杜甫本人活了五十八岁（712—770）。唐代著名诗人中，活到七十岁以上的，屈指可数。

白居易活了七十四岁（772—846），堪称高寿。而跟他同时代的几位著名诗人，韩愈活了五十六岁（768—824），柳宗元活了四十六岁（773—819），元稹活了五十二岁（779—831），张籍活了约六十二岁（约768—约830）。因此，只有白居易，晚年有机会在洛阳自家位于龙门山之东的居所（白园），邀集胡杲、吉?、刘贞、郑据、卢贞、张浑、李元爽以及僧人如满，组成“香山九老”会。

人寿长短，当然有遗传、人生遭际、生活习惯、饮食质量、生活环境、卫生医疗等多方面的原因。但是，包括诗人在内的许多古代历史人物的寿命，还跟一件特别的事情有相当的关系：方术祸害。

创作于东汉时期的古诗十九首，其中《驱车上东门》有这样两句诗：“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可见，早在汉朝，被道家方术害死的人，就已经不少。汉朝以前和以后，一千多年里，道术害人的事例，不胜枚举。秦始皇、唐太宗这两位超级帝王，实际上都是方术的牺牲品。

据白居易自述，他也差一点儿被方术毒害。白居易《感旧》诗云：“退之服硫磺，一病竟不痊；微之炼秋石，未老身溘然。惟余不服食，老命反延迟；但耽荤与血，不识汞与铅。”根据这首诗，可知韩愈是因为服食硫磺一病不起的，元稹的早逝也跟服食丹药有直接关系。白居易因为没有服食过丹药，所以比他们活得都长寿。白居易的长寿，很好地印证了《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的诗句，这诗接着“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两句的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白居易的长寿之道是，“但耽荤与血，不识汞与铅”。

除了“但耽荤与血，不识汞与铅”，白居易还有“丹砂一粒不曾尝”，“惟知趁林酒，不知炼金银”，“金丹同学都无益”等诗句，此外还有一首《思旧》诗，怀念两位热衷炼丹却早死的朋友：“服气崔常侍（晦叔），烧丹郑舍人（居中）。共期生羽翼，那忽化灰尘。”

从上述诗歌看，白居易似乎是一个拒绝道术、丹药之人。而实际上，这只是他某个时期的认识。早年、晚年，白居易都曾经有过信道术甚至炼丹药的经历。在庐山经营草堂期间，曾经跟炼丹师郭虚舟一块儿炼丹，差一点炼成。第二天，接到了忠州刺史的任命。炼丹之事，从此搁浅。他的《不二门法》诗：“亦曾烧大药，消息乖时候。至今残丹砂，烧乾不成就。”说的大概就是这事。白居易晚年亦留意丹药，曾与李侍郎结为道友，研究药物养生。因此，受到陈师道“自笑未竟人复吁”的嘲讽。

也就是说，白居易也差一点儿遭到道术丹药的毒害。他之所以躲过一劫，得尽天年，并非因为他不信道术，远离丹药，而是因为机缘不巧，他没能“成功”炼出丹药，因而没有机会服食丹药。

尽管如此，白居易的见识，还是比许多人略高一筹。

按说，人类的历史是朝着科学文明方向发展的，人类生活是按照趋利避害原则进行的。但是，方术、丹药之类害死过无数人的东西，竟然被社会精英阶层追捧了千百年，至今不绝——那么多的政府高官、商界精英、影视明星纷纷密会“气功大师”王林，勾肩搭背，亲密无间，便是一个绝好的例证——可见，愚蠢也是人类与生俱来、难以祛除的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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