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曹伟的初次相见,在我的记忆中是没有声音的。
好像一场出了故障的电影,看到半途意外地停格。黑暗中银幕上凝固的是突兀的画面。没有说完的语言,没有做完的事情。徒留惆怅的空白。
我忘了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那一天是我大三的第一节专业课。
教室在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温暖而空旷,从网络背后出现在日光之下的人群,像一群面目全非的鱼。盲目的喧嚣。
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女骇,漫不经心地喝着一瓶矿泉水。
然后我发现那个女骇就是我自己。
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碰到了我的手。
他很年轻。穿着兰色的仔裤,裤腿的边缘已经磨得起须。
男式的黑色毛衣,绿色的外套,耐克的运动鞋。从他鞋子和衣服的搭配看来,这是个挑剔的男人。
我看他深褐色的眼睛。那么深,深沉得好像要淹没自己。
我似乎对他说了一句什么。也许我是在说,你好。他的皮肤轻触到我的手,我能感觉到脉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他的眼睛在我的手心里慌乱地眨动着,然后安静。
周围的人群纷纷投以暧昧的漠然眼神。
那一刻,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里没有留下没有声音。
只有他似笑非笑的黯淡的脸。
我的学校在市郊。是一片新建设的校区,因为新旧更替而凌乱不堪。
我常常站在空旷的楼顶上面,眺望远处矗立的高楼大厦。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个悲观的人。
我学的是法律专业,在这个学校里获得的荣誉,应该足以使我居高临下的看每一个人。但是我并不是一个能够把学习当信仰的人。因为我觉得有些东西不能够用荣誉和成绩来替换。
课程表上有密密麻麻的科目,如果一旦停课或者没有那么多的课程安排,那些空白就意味着时间的停滞。
空白和停滞使我感觉空虚。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离空虚很近的人。
和我交往的男孩来自东北,舟舟,英俊而健壮。
舟舟在校队打篮球的时候,常常有女孩坐在操场上期待他活力充沛的投篮。但是在大二刚刚开始的时候,舟舟突然提出离开篮球队。
很多人都很疑惑,因为觉得喜欢运动的人都应该单纯而健康。但是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那几天,在凌晨的时候,我会无端地被电话惊醒,然后听到舟舟在电话那端的哭泣。
进入大三以后,我抛弃各种活动,一个人在空闲的时间,静静呆着。
两年的忙碌似乎已能够麻木我的恐惧。也让我领悟,人的不可承受的脆弱。
恐惧太重的东西渐渐会失去分量。当我的手指抚摸在丧失水分的皮肤上,心里平静如水。
生命是一座恢弘华丽的城堡。轻轻一触,如灰尘般溃散。
我记得曹伟和我的第一次接触。
下课以后,我走出阴暗的门廊,感觉到天空中冰冷的雨滴,暮色涌出楼梯口的人群拥挤不堪,喧嚣的校园是落幕前的戏院,在感觉中有空彻的预想中的寂静。
他站在教学楼门口。高大建筑之间的狭窄通道,呼啸着冷风。周围是优雅而颓败的欧式旧楼,时光一去不复返,只留下满目荒凉。
他站在楼群之间的阴影里,像一只鸟,微微颤抖着,被逼仄的寒冷所淹没。
那是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印象。
他很寒冷。
他和在课堂上的装束一样。兰色的牛仔裤,羽绒外套。黑色的粗线毛衣,
还有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有时候明亮的眼睛会细细地眯起来,那应该是他真正在微笑的时候。
冷吗。他说。
不冷。我说。
很平淡的一个夜晚,我们去SHQP逛电脑城,然后找了个酒吧喝东西。
他提出来的建议。我感觉他的样子,似乎不太适合出现在这种暧昧的地方。他的沉迷,让我释然。
以后再出来玩。他说。今天很过瘾。
你的样子,好像过了今天就不再年轻一样。
我一直都这样,喜欢到底的感觉。
爱情也如此。他笑。
我看着他微微摇晃着上了TAXI.
闻到自己的手指和头发上都是他的味道。
曹伟是我的专业课老师。在大学里他读的不是法律。他说自己学的专业就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它控制你,你不能控制它。
所以不好玩。就改读法律。他说。
他喜欢喝啤酒。这个结局都是能够控制的。醉倒,很好。我能接受。他笑笑地看我。
曹伟对我,永远是不透明的。
我曾对他说,我喜欢过一个男孩。
现在已经分手了吗。他问我。
是。我说。沙平校区碰到你的时候,是我和他分手的第七天。七是命数。我知道第七天和他没有复合,就永远都不会相见。
你是否很爱我。他看着我。我的脸因为没有任何化妆,像颓败的花朵,在通宵几晚的时候,会有惨不忍睹的憔悴。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缠绕着一些丝线。细韧的。并且混乱。
我说,是的。
他的脸上又有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仅仅是某些不确定的时候。
目送着他醺然地拦住TAXI离去。没有告别。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爱上我的可能。
也就在这一刻,我觉得我们原来如此遥远。
我的初恋很晚。直到大二,才开始和比自己小一个年级的一个男生交往。在夜自修后送他回宿舍的路上亲吻他。记得那是秋天的晚上,风中有细雨的花瓣飘落。轻轻撞击在嘴唇上。温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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