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钟二王”,指四位书法家:东汉张芝,曹魏钟繇,东晋王羲之、王献之。除王羲之外其他三人尤其是张、钟,不为普通大众所知。但在唐宋之前的书法史中,该四人通常被连并提及,有“四贤共类,洪芳不灭”之誉。那么,为什么会这样?以往学者对于这一问题多集中在晋末至唐初的时间范围内探讨,并将四家书法地位此消彼长的过程归结为“质妍之争”。本文通过增加考察“张钟二王”四家依次出现的年代和王羲之被奉为书圣之后的地位变化,进行进一步探讨。而对这一问题的考察,不仅关乎四家自身艺术地位的高下,更可以从中挖掘出中国艺术发展历程中的诸多问题。
张钟二王四家地位消长的问题,是中国书法史上一个经典话题,对它的探讨研究甚至可以引申出一条中国书法发展演变的脉络,而不同的时段又有特定的时代表现。
面对前世的态度——古今之变
中国汉字书写发展到东汉时其自觉性已开始萌芽,就汉字自身来说,有两点因素促成其成为一门艺术之可能:一,正体字的简化;二,变体字的出现。从东汉开始,中国第一批留名于史的书法家群体诞生了。西晋卫恒(?-291年)的《四体书势》,是中国古代较早的一部书史著作,该书叙述了西晋之前的古文、篆书、隶书、章草四种书体发展的情况,并对中国早期有名可载的书法家勾勒出一段比较清晰的传承谱系。张芝的“草圣”之名,也正式出现于此书中。
从书史记载中可得验两晋时期张芝、钟繇书法为世人所好,并成为世家大族的追捧对象。后来的王羲之(303年-361年)在《自论书》一文中说:
吾书比之钟、张当杭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吾尽心精作亦久,寻诸旧书,惟钟、张故为绝伦,其余为是小佳,不足在意。去此二贤,仆书次之。
可以看出尽管王羲之认为自己与张芝、钟繇二前辈有比肩的书法成就,但从“吾书比之钟、张”语境不难看出,张芝、钟繇乃为当时的大家。
在两晋时代的书坛,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社会的整体风尚还是崇尚以张钟为代表的汉魏古法。可以说从汉末张芝、钟繇宗师地位的形成,到东晋中晚期王羲之、王献之的出现,这段书法史可归结为古今之变阶段,反映了如何面对传统古法的态度问题。从一定意义上讲,这不单单是书法家自身主观意志的表现,更是受整个社会奉行的价值理念所影响。众所周知,汉禅于魏,魏禅于晋,若从正统性的角度评判,南渡后的东晋王朝一直是把汉魏传统奉为己任,以南渡世家大族所主导的文化体系更愿推崇具有汉魏古法的张芝、钟繇书风以表明自身的正统根基,而同一时期的北方少数民族,从蛮荒走向汉化,他们亦为标榜自己所占据的“地理正统”而不得不接受前代汉族王朝遗留下的文化,这正是新旧时代更替之际所面临的必然选择。但到了东晋中期之后,南北方对峙大势已趋于稳态,时代与传统的间隔亦逐渐远去,新生代的人们不由产生新思想,二王新体书法的生成环境亦油然发生,最终必然赢得广大信徒。
面对当世的选择——质妍之争
从南朝开始,文艺理论的发展进入蓬勃期,二王连同钟张四家艺术地位孰高孰低的讨论一下子热闹起来。我们看到在南朝至隋唐的诸多书学著述中,将张钟二王并提的说法屡见不鲜。
由此引发了中国书法史上著名的质妍之争——四家之中到底谁为第一?最终的结果是王羲之脱颖而出,在有唐一代被确立为“书圣”。但这一过程却值得思考,通过分析,我们将明白这种结局的出现具有历史必然性。首先,罗列出南朝各时期论者对四家的排位情况。
第一种出现的排位是南朝宋虞?给出的,王献之居首。虞?认为,书法从古至今的发展越来越妍美,而爱美是人之常情,从这个意义上说,四家之中王献之年代最晚,妍美最为成熟,当然是为世人最爱。依此类推,钟、张则最古朴,排名最后了。
第二个排位是南朝梁袁昂给出的。在其《古今书评》中,不分时代先后,首列羲献父子,而后钟张,并将羲献提到了和钟张一样的宗师地位,所谓“四贤共类,洪芳不灭”,这在书法史上尚属首次。可以看出,袁昂的排位此时还是接近“妍”的标准,但与虞?相比则有所节制,或许认为小王过于妍美,不宜居首,这也就为后来梁武帝抑妍崇质开了先河。
萧衍,即梁武帝,南朝梁的建立者。他在《观钟繇书法十二意》、《古今书人优劣评》中明确将钟繇提到了四家之首,并且得到了陶弘景、萧子云等大家的附会。
到了庾肩吾(487年-551年)的《书品》,按三等九品的原则评点了东汉至南朝梁百余位书家,张芝、钟繇、王羲之被列为“上之上”,王献之则被列为“上之中”。于是,“四贤共类”的说法在此被打破,“四贤”变成了“三贤”。
以上,即是南朝不同时期对二王钟张四人书法地位的排序。可以看出宋齐时代,妍美的社会审美趣味盛行,王献之一度被推向神坛,而后的一百余年经过袁昂、梁武帝、庾肩吾等人一步步拨乱反正,小王又被拉下神坛,张芝、钟繇的宗师地位得以恢复,质妍之争终于以崇质的胜利告一段落,而在这一过程中,张芝、钟繇早已远去,成为世人遥尊的历史记忆,王羲之地位却慢慢稳中见升了。
四家排名这样翻来覆去,背后是有深刻的历史原因,众所周知,南朝诸政权的创建者们,大多起于寒门,靠武力资本篡夺统治权柄,而像郗、庾、王、谢这些昔日大族,在政治运转中早已式微。另一方面,南方发展多年,基础渐厚,汉魏古风早已远去,所以文化上也就不必一如既往恪守古法,新书体发展变化更容易被新时代人所接受。所以这一时期书法史的发展实质是人们在新时代下对朴拙、妍美不同风格问题的不同选择,即质妍之争。不过通过时间证明,过于妍媚的小王书体不能长久,过于古拙的张钟书体更不受青睐,因此权衡左右,时代最终选择了不偏不倚的王羲之。
《采古来能书人名》在评各家书法时,多用“善某书”来介绍某一书家专长,而介绍王羲之时,用了“博精群法,特善草隶” 之辞,“博善群法”是其他书家未享有的,而“特善”则说明全能之下还有专长。
历史的选择是中和的选择,综合的选择。王羲之书法上集张芝、钟繇之大成,下避小王之媚趣,诸体兼备,质妍兼得,其在书法史上最终能够脱颖而出,当为历史必然。二王钟张的排名,在唐朝发生了彻底性转变,王羲之被确立为“书圣” ,这很大程度是以唐太宗李世民为首的官方统治阶层推崇的结果。
应该说,唐太宗的帝王意志是王羲之进位为“书圣”的关键条件,但不是唯一条件,其实在《晋书》修成之前,初唐书法家欧阳询在其《用笔论》中就说“冠绝古今,唯右军王逸少一人而已”。
唐之后的人亦有不少人对张钟二王的成就反反复复作出评价,不过最为公允客观的,当属盛唐时期的张怀?,在《书断》的结尾处,张氏指出张钟二王“妙各有最”,无法用一个统一的标准贯彻到底。因此在其诸多著述中一直是使用分类排序法对二王钟张进行排位。
有唐一代,由于唐太宗的推捧,欧阳询、虞世南等书家的实践,李嗣真等论家的响应,王羲之终于被推上了神坛。到了宋代,洋洋大观的《淳化阁帖》一半篇幅竟为二王书迹,更可谓气势撼人。至此,千年以来书圣王羲之的光辉形象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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