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城冤案,只是清代刑讯逼供造成冤狱之冰山一角。清代刑讯逼供蔚然成风,晚清重臣刘坤一、张之洞在一份变法奏折中,即直陈其酷:“敲扑呼号,血肉横飞……反覆刑讯,拷讯之惨,多人拖累,则有瘐毙之冤。”乾嘉一代名幕绍兴汪辉祖在其著作中也屡有检讨,他说,对于盗贼,“一经到案,必须察言观色,究出真实贼证,方可定案。不可轻用刑讯,致有冤抑”,又说,“盗贼辗转攀援,未必尽出有意诬人,或自分必死,或畏刑难甚,随口供指,冀延残喘者,大约十居六七”,可见刑讯逼供造成冤假错案的可能性,实在极高。针对刑讯逼供,钱锺书曾分析说:“信‘反是实’而逼囚吐实,知‘反非实’而逼囚坐实,殊途同归。欲希上旨,必以判刑为终事。斯不究下情,亦必以非刑为始事矣。”寥寥数语,道出要害。所谓“反是实”,典出《旧唐书》,乃是酷吏来俊臣发明的十种大枷之七,意思是一戴上它,你就不得不承认自己谋反是实,诛灭九族也得认。在此处,钱锺书是一语双关。若进一步讨论,清代刑讯逼供盛行,主要有如下原因:第一,清代(乃至整个古代)没有无罪推定的法律思想与法律原则,嫌犯往往处于须自行举证的倒置状态,而官方对嫌犯,也通常是预设其“有辜”。此外,清沿明律,规定“于人臀腿受刑去处,依法决打,邂逅致死,及自尽者,各无论”,又规定“强盗、命案,证据以明,被告不吐实情,准用夹讯”。清律的附例还规定:“若因公事干连人犯,依法拷讯,邂逅致死,或因受刑之后因他病而死者,均照邂逅致死律论。”这无异于立法支持刑讯逼供了。第二,清代的地方司法系统,没有现代的公检法之分。事实上,从执行逮捕到立案侦查,再到庭审,都是州县官“一人政府”领导下的甚至是同一个班子来进行。律师辩护制度更是奢谈,所谓讼师从来就没有当庭辩论的资格,其合法性也堪忧。如此,嫌犯很难得到可助其避免刑讯逼供的程序正义保护。第三,清代州县官的审讯技术,简陋得如同还停留在初民社会。来自《周礼》的所谓“五声听狱”,仍为多数人奉为教条,即“以五声听狱讼,求民情。一曰辞听;二曰色听;三曰气听;四曰耳听;五曰目听。”这种方法带着浓厚的主观倾向,显然缺乏严格的法理逻辑。而在依靠“五声听狱”不能得到满意供词的情况下,无论清官还是浊吏,可能都只好求助于“给我大打五十大板!”第四,清代州县官员好用刑讯逼供,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清代文官人手严重不足,已有众多学者指出,姑不多论。清代审案期限又极为严格,这让本就人手不足的地方官员,尤其措手不及。据《清史稿?刑法志》,寻常命案限6月,其中州县须3月内结案解府州,府州一月内解司,司一月内解督抚,督抚一月内向皇帝咨题;盗劫及情重命案、钦部事件并抢夺掘坟一切杂案,时限更短,仅4月,其中州县须2月内解府州,府州20日内解司,司20日内解督抚,督抚20日内咨题。重大案件的结案时限,反较普通案件为短。官员若违反审转期限,将直接面临“罚俸”、“降级”等行政处罚,若遭弹劾,有时还会得到更严厉的处分。如此,官员尤其是地方基层官员,只好化压力为暴力,将嫌犯一拷了之。
此外,清代吏治之贪渎腐败,众所皆知。因利益关系或权力倾轧而锻造冤狱,亦屡出不鲜。而在每一个冤狱中,都难免徘徊着刑讯逼供的幽灵。说到底,清代刑讯逼供的本质,就在于缺乏对个体权利的认同与保护。哪怕是一个犯罪嫌疑人,也有其天赋人权,刑讯逼供则挑战乃至践踏了此种天赋人权。这既是庶民的悲剧,也是王朝的悲哀;既映出草芥之民的渺小卑微,也衬出官僚机器的冷血强大;既留下炙烤民权的残痕,也摄下滥施公权的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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