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即太监,最早的称呼叫“阉”、“寺”、“竖”,这三种称呼的含义差不多。阉,“竖也,宫中阉阍闭门者”(《说文》),阉竖互义;寺,《周礼》解释说,“寺人掌王之内人”,可见宦官不过是替帝王管理内廷门户的皇室家奴,本没有什么权力。但是,宦官因为离皇帝最近,又非常容易盗窃权力。
汉时,宦官常被叫做“小黄门”,意即看守宫门的奴才,但到东汉后期,宦官与外戚交替擅权乱政;唐初,太宗明诏规定宦官“不任以事,惟门阁守御、廷内扫除、禀食而已”,但晚唐的宦官,竟手操对皇帝的废立生杀之大权;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在宫门中立了一块铁牌,上书:“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但晚明还是权阉辈出、祸乱朝政。
然而,宦官的下贱身份始终未改变,“阉”、“竖”、“寺”也成了包含有侮辱意义的蔑称,可以说,弄权的宦官,即使能权倾朝野,成为“九千岁”、“立皇帝”,他们的权力也是完全缺乏合法性、迟早将被清算的“黑权力”。这是宦官权力与尚书权力的不同之处。
自秦汉以降,历代皇权专制王朝中,应该说,清代在防患太监乱政上,是做得最为用心的。清室入关之后,“鉴明代之敝,汰宦官,设内务府”。从某种意义上说,明政权的根基是被宦官掏空的,到满清铁骑兵临城下之际,又是太监曹化淳开门迎降。这个前车之辙,清王朝的统治者看得清清楚楚。顺治十年,皇帝下了一道诏书:“凡系内员(宦官),非奉差遣,不许擅出皇城;职司之外,不许干涉一事;不许招引外人;不许交结外官;不许使弟侄亲戚暗相交结;不许假弟侄等人名色置买田屋,因而把持官府,扰害人民。其在外官亦不许与内官互相交结。如有内外交结者,同官觉举,部院察奏,科道纠集,审实一并正法!”严申宦官不得进入的权力领域。
顺治十二年,又命工部铸立铁牌,立于后宫:“(太监)但有犯法干政、窃权纳贿、嘱托内外衙门、交结满汉官员、越分擅奏外事、上言官吏贤劣者,即行凌迟处死,定不姑贷。”这个铁牌作为祖宗法度,传之后世,成为一柄架在清代太监后脖子上的无形利刃。
乾隆年间,曾有个叫高云从的太监,因为交接外官,私自向朝臣泄露皇帝评价道府的朱批,“以贱役无忌惮”,被皇帝处以磔刑,几名向高云从行贿打探消息的大臣,也被革职。道光五年,又有太监马长喜,私出京城,“假冒顶戴,捏写奉旨进香黄旗,标插坐船,招摇恣肆”,结果被就地正法。
但,尽管制度层层设防,家法严厉,不过太监既是离后宫权力中心最近的家奴,有时又得到帝王或后妃的宠信,根据权力可以在私人关系网络中流动的法则,皇帝的权威毕竟很容易传递给他们,在他们身上形成隐权力。大清立国二百年后的同治—光绪朝,就出现了两个自恃得势、飞扬跋扈的大权阉——安得海与李莲英。
甚至大清的灭亡,也是阴差阳错地由另一名太监——小德张一手促成。话说光绪皇帝驾崩之后,三岁的宣统继位,由生父载沣摄政监国。服侍隆裕太后的太监小德张艳羡李莲英之权势,盼望着隆裕能像慈禧那样垂帘听政,自己也可狐假虎威。恰好辛亥兵变,袁世凯临危受命,回京入主内阁,因摄政王监国如故,内阁总理大臣的权力大受掣肘,袁也有心逼摄政王下台。小德张探知袁世凯的心事,竟自作主张引荐袁入觐太后,并请袁吃了一顿饭,袁则出手甩给了小德张一万两银票,砸得小太监脑袋发晕,心想:吃一顿饭就得万金,若助袁总理挤走摄政王,岂不是富贵无可限量?
于是乎,小德张极力怂恿隆裕太后采纳袁世凯所请,撤销摄政王监国而恢复垂帘听政的旧制。隆裕听信其言,便下诏令摄政王退归藩邸。诏既下,小德张再屁颠屁颠跑去找袁世凯,要他上疏提请垂帘,却遭袁世凯一通教训:“内监不得出宫招摇,违制者罪无贷。”这才知道受了袁的欺骗。而大权在握、再无掣肘的袁世凯,则日日以危言要胁太后,威迫小皇帝逊位。最后的结局众所周知:大清亡了,袁世凯变成了袁大总统。
记录这段掌故的清末人金梁不无讽刺地感叹道:“昔明之亡也,太监曹化淳首迎降;今则功在小德张。何内监之多伟人也?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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