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阳光下,蓝天碧海,两条日本渔船却在这如画的海景中疯狂逃窜,一艘小山一样的中国军舰在后面紧紧追赶。眼看对方不理睬自己的喊话,舰桥上的中国舰长”蛮横”地下达了开火的命令,战舰上的火炮迅速旋转,炮管”惨无人道”地迅速指向奔逃中的日本渔船……
这不是电影或电视中的镜头,而是发生在中国东海上真实的一幕,时间在1948年5月28日,这艘”穷凶极恶”的中国军舰便是国民党海军的中建号登陆舰。
由于中国海军与美方不同的使用特点,这种在美国被称作“大型(Large)慢速(Slow)靶标(Target)”的军舰被国民党海军接收后装上了大量小口径炮,变成了刺猬一样的海上巨无霸。这些火炮可不单是对付共军快艇的,打起日本偷渔船来也十分的给力
近来,中国周边地区的渔业纠纷时而发生,甚至发生了菲律宾军事人员打死台湾渔民的恶性案件。实际上,早在六十多年前,这种纠纷就在我国海域不断发生,主要作案人则是日本渔民。
其实中国人对日本渔民作得可称仁至义尽。
1947年7月出版的《中国海军》月刊上,发表了一篇署名为寿生的文章,名为《制止日本侵鱼及保护近海鱼权》,叙述了日本渔船来我国领海(含专有经济区)偷鱼的事情经纬。
该文提到,在甲午战争之后,中国海权逐渐丧失,日本渔民开始肆无忌惮地进入我国渔场实施捕捞作业,最多在海上将渔获物转卖给中国船只而已。而我国渔民的旧式定置张网木帆船竞争不过日本的铁壳渔轮,大多生存艰难。到了抗日战争前夕,七百万中国渔民几乎都处于破产边缘。
抗日战争的胜利,终于将曾横行于中国渔场的日本渔轮一并赶了出去,盟军一度下令日本渔民只能在日本领海内捕捉鱼虾。
然而此时的日本民生凋敝,粮食非常紧张。为了能够帮助日本恢复经济,占领军总司令麦克阿瑟1946年初向中国提出,希望允许日本每年派遣四十艘渔船到中国和琉球,朝鲜水域打鱼。2月27日,鉴于“亚洲的食品匮乏问题”,中国当时的国民政府外交,农林两部批准了这一请求,但是也提出日本船只不得进入北纬29度和32度之间,东经123度以西地区,或中国岸线十二海里内捕鱼。但是日本一些渔民贪得无厌,经常无视双方协定,私自进入中国海域滥捕滥捞,以至于仅1946年国民政府就向日本的太上皇麦克阿瑟提出过八次抗议。
这篇文章比较准确地描述了当时的历史。日本战败之后,该国渔民确曾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到中国海域偷渔,甚至是由公司组织,有计划地作案。原因呢,是因为当时中国沿海渔业资源,特别是东海的渔业资源太丰富了,令日本渔民垂涎三尺。有到中国的海里打一网鱼,一个月就不用再出海的说法。
想想今天舟山渔场带鱼只有筷子长的状况,实让人慨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然也不是我们这边儿的鱼多得抓不完。被抓获的日本船长下村和十在供词中承认:“本来北边鱼多,但是那里危险,经常有苏联船只在北纬三十八度线以北巡逻,所以到南边来。”
言下之意,中国是个软柿子……
很快日本人就会发现他们的看法错得多么离谱,从四十年代到六十年代,这些日本渔民在偷渔的时候始终面对着一个强劲而“凶恶”的对手,那就是中国海军的护渔舰艇。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抓日本人偷渔的事儿,国共两党都干得不含糊。国民政府驻上海的海军第一司令部干过,共产党的东海舰队也干过。从维护国家权益的角度来说,两党都是比较坚决的。只是因为当时国人对海洋权益关注不够,而没有为大众所知。
要是细究起来,只是方式方法有些不同,相比来说呢,国民党干得比较“野蛮”一些,而共产党干得比较“贪婪”一些。
这算是什么评语啊?
要是仔细看中国海军当时的作为,这样的评价是不无道理的。瞧,起码在很多电影里面,国民党海军是相当“野蛮”的。
在写作这篇文章时,偶然想到一个问题 - 那位在《中国海军》杂志上撰文探讨制止日本渔船偷渔问题的“寿生”是何许人也?一查之下的确吓了一大跳。
寿生,真名郭寿生,烟台海军学校1916年生,当时担任上海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部新闻处上校专员,专职负责从事新闻编译工作,曾担任《海军月刊》社社长,他给《中国海军》撰稿,应该是颇给该刊面子的一件事情,也显示了他在海权方面深刻的认识。
然而,这位“寿生”还有一个身份 -- 此人居然是中共地下党员,而且资格老得吓人。郭寿生1923年经恽代英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中山舰事件中那位共产党籍海军局局长李之龙的同学。他在海军中干得最有声有色的事情并不是办杂志和写文章,而是策反 --- 1949年4月,他策反了青岛海校同学,国民党海防第二舰队司令林遵,使其率部起义,这次起义的二十五艘舰艇,一千二百名官兵成为人民海军创始阶段的奠基力量之一。
看到此处不禁替当时的国军弟兄倒吸一口凉气,实在是天下无处不共谍啊
言归正传,说国民党海军在追杀日本偷渔船只时比较“野蛮”,是因为他们真敢开火,而且一开火就往死里打,不怕把事情闹大。
或者说,干脆是希望把事情闹大才好。
1948年初,日本总督麦克阿瑟对中国抗议日本渔船偷鱼一事做出回应,称空口无凭,查无实据,故此无法对日方进行处罚。这一轻描淡写的回答让中国方面颇感不满,成为中方想把事情闹大的重要原因 -- 你麦帅不是觉得偷几筐鱼不值得大惊小怪吗?那抓几条日本船你总该知道我们是认真的吧?
恰好,此时的中国海军正经历一次大规模的人事变动 -- 由于原海军部长陈绍宽不属于蒋介石的嫡系,而且抗战中海军基本打光,故此胜利后蒋便裁撤海军部,用自己的得意门生,陆军出身的桂永清出任海军总司令。这一变革中,从清末便掌握中国海军的闽系军人,开始渐渐离开自己的舞台。
这肯定不是一个和平的过程,桂永清的压力也很大,尤其是一个陆军将领如何在海军中立威,显然是个大问题。
日本渔船偷渔的事件对这位外号“睡虎”的将军来说,简直是瞌睡送上枕头来。何况桂永清还曾经带教导总队打过南京会战的,所部在战斗中损失惨重,其对日本人的感情可想而知。
根据郭寿生所记,针对此事桂永清下令“沿海海军如再发现日本渔轮侵入我渔区时,即行拿捕”。
国军一向不像共军那样令行禁止,几乎没有哪条命令贯彻到基层不走样的,于是,桂总司令这个“拿捕”的命令,到执行的时候烈度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在文章开头描述的那一幕,便是国民党海军追杀日本偷渔船的一次交火。《上海渔业志》记载,引发此事的是上海渔管处所属的“渔皖”号渔轮,1948年5月26日,该船在佘山附近又发现日本渔轮四艘正在偷渔,于是向在上海的海军第一军区司令部报告。海军方面核实属实之后,当即派出中建号坦克登陆舰前往处理。
中建号是美国在青岛移交给中国的第一批LST型坦克登陆舰之一,接舰官兵的体会是该舰设备先进,生活条件尤其优越。曾在中字号舰上服役的炊事兵范祥麟回忆自己的工作“不象我国'捣锅底','淘米洗菜',只是将冰箱内猪肉取出,用刀子割成一块块,放在电火铁板上烤,其余,面包只要将它放置在机器刀上,它便自己一片片地削成功……最感辛苦的要算是晚上做面包,当别人在甲板上看着玉腿如林,全身曲线的美女跳舞电影,与悦耳的音乐时,做面包的却在电火炉旁满头流着大汗呢。”
如此生活,当时显然会让大多数中国人感到羡慕。
中建号此时刚从南海执行收复西沙群岛任务返回不久(西沙群岛的原土莱塘岛因此被改名为“中建岛”),正在修理汽笛烟突,但仍迅速出航,前去抓捕。
派出中建号执行这一任务,一方面是因为其吃水浅但吨位大(满载排水量4,080吨),不但不怕日本渔船朝浅水逃,而且一旦抓住日本偷渔船只有足够能力扣押船员拖运船只,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属于美援舰只,设备比较先进,有着较好的通讯,作战和后勤条件。
中建号很快发现了目标,由于日本渔轮不听警告试图逃窜,该舰当即开炮拦截,击中一艘日本渔轮,迫使另一艘停船投降。关于这次任务,上海渔业志有这样的记载 - “中建”舰前往缉捕,当即将日轮“云仙丸22号”扣留,另1艘“云仙丸21 号”企图逃跑,被击沉,船员12人落海被救,连同“云仙丸22号”船员13人,共俘获25人。
这样的记载未免太不够准确,实际上,中建号的炮火直接命中了日本渔轮的舰桥,偷渔的两名日本渔民被当场击毙!
桂总司令只让你抓船,没让你打死人嘛。这些无法无天的国民党海军啊......
对于中建号击沉日本渔船的始末,《中国海军》月刊中这样描述 -
“日方野心未缉,依然胆大妄为,自由自在的时入中国领海捕鱼。于五月二十九日,被我中建军舰击沉一艘,俘获一艘。被打沉的渔轮是第二十一号云仙丸,船员十四人中两人已被击毙,十二人则用救生船救起,连同第二十二号之十三名船员,一起被俘,共二十五名,由该舰押回上海。据林舰长等称,日渔船之发现处,已进入我领海内约一百五十海里,另尚发现十多艘渔船,以相距较远,未予追稽。”
尽管做出了炮毙日本渔民这种相当刺激的事情,但中国海军此后表现淡定,他们此后忙的是对扣押的日本偷渔人员进行审问。
《上海渔业志》记载,从5月31日起,我国海军由第一司令部军法室主任李有签亲自操刀,对被俘日方人员连续三天突审,录口供五十余件,确认此事件属日轮有计划侵渔,侵犯中国主权。
《中国海军》月刊对这次审问的详情进行了记录:
“这二十五名日本船员是:下村和十(第二十一云仙丸船长),中野龟司(第二十二云仙丸船长),松尾未吉,小田孝,川崎芳久,荒木弘幸,中村藤男,松尾,中野实,西岛广作,大偎英敏,熊浦敏久,山口宇衡次,岸本弥一(以上十二人是第二十二号云仙丸船员),中村竹康,冈木晴夫,饭田茂,小川满男,新道铁上助,兼种一,山下广喜,川口忠勇,石谷增吉,藤尾,樱井(以上十二人是第二十一号云仙丸船员)。经过详密的审讯,综合各种口供,已可断定日本渔船侵犯我国渔权,并非偶然事件,而是一有计划地行动。(一)被击沉之云仙丸第二十一号船长下村和十供认。(二)小川满男与石谷增吉诸俘皆供认,在彼等被俘之处(即我领海内)捕鱼已非一次,且位置差不多。(三)出动之渔船数字颇为可观,据熊浦敏久供,[公司一起有十组,(每组两条船),先开出八组,我们是第九组开出。](四)熊浦敏久并供,[云仙丸第二十二号船长中野龟司在自长期出发曾说:现在我们的船要到中国内海去]而查日本渔船各项航海设施均甚完善,其来我国领海捕鱼,绝不致系受潮流的影响,故足证彼等在开船时已决定来中国。”
得理不让人,中方随即经江浙区海洋渔业督导处会同海军第一军区司令部,警察局等有关机关对此案开庭审讯,并通过舆论揭露日本偷渔罪行。
老实说在抄写《中国海军》月刊的记录时,笔者深感头疼 - 民国时代的文献一大特点就是不负责任。哪怕是《中国海军》这样的官方刊物,也经常因为粗心马虎出现“明目张胆”的错误,常常可见同一事件标注民国年份同时标注公元年份,二者却不能统一的低级错误。在上面的文字中,首先没有说明白“领海”的概念,所谓日本渔船“进入我领海内约一百五十海里” - 正确的概念应该是“进入我专属经济区内约一百五十海里”,这已经足够说明日方的犯罪行为了,说成“领海”固然有强调海权之意,这个宽度也太“浩瀚”了,足以令人两眼翻白,实在不是海军专业人士应该写出的错误。此外这里面日方人员到底抓了25个还是26个,用数数和加减的方式可以得出不同的结果来,更令人抓狂。
不奇怪吧,29军副军长佟凌阁中将阵亡后,民国政府发出的“荣哀状”(相当于后来的烈士证书)和报纸报刊的报道上,一律能错成“佟麟阁”,并且坚决不改,以至于今天在北京纪念这位将军的那条道路仍然只能叫“佟麟阁路”,家属也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尽管在处理和宣传的过程中存在种种缺陷,但中方的应对仍不能不说颇为高明,日本偷渔人员的供词,成为中国方面在对美日交涉时重要的依据。人赃俱获,新败的日本没有底气对中国采取强硬立场,麦克阿瑟占领当局也没有理由偏袒日本。故此此次事件以中方占据全面上风告终。
不久,中国政府公布《日本渔船越界捕鱼处理办法》,规定:(1)日本捕鱼区域在对日和约未签订前,应以驻日《盟军总部》所规定的范围为标准,其逾越该项范围而向中国方向捕鱼,以越界捕鱼论;(2)凡越界捕鱼的日本渔船、渔具、鱼获物应予没收,其船长、船员驱逐出境;(3)越界捕鱼的日本渔船经缉捕 后,由当地最高渔业主管官署会同缉捕机关调查询明后,应做成处分书,处分书应予宣布后交付越界的日本渔船船长,并报农林部备案。
这以后,日本船又试探着来过几回,中方毫不客气,上手就抓,处置十分严厉。例如1948年10月28日,日本渔轮“蛭子丸”偷入舟山洋面进行捕捞,当即被上海渔管处“渔平”轮抓获, 判了个船货没收,人员驱逐出境。
如此一来,日本偷渔的船只就不大敢来了,直到国共双方的战斗转到沿海,似乎一时无暇顾及,日本渔船又开始偷偷进入中国水域捕鱼。
这就纯粹是冒险了,俗话说刀剑无眼,到两军对峙的前线去抓鱼,日本人的勇气可嘉,运气不佳,转眼间又发生了 日本渔船被击沉的事件。
这一回的发案地点,大家都耳熟能详,竟然就是如今中日聚焦的钓鱼岛。
中业号沉俘两条日本渔轮以后,日本渔民到舟山海区偷渔的情况一时绝迹,直到五十年代才重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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