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2009年夏天，一群年过花甲的日本老人，来到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到牡丹江革命烈士陵园，拜谒长眠在那里的日本同胞。六十多年前，曾有一群日本人，为了帮助中共建设航空事业，在这片土地上工作和生活，他们中的一些人为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为了表示对他们的感谢，中国政府在烈士陵园，为这些日本友人专门开设了一个墓区。

鹿毛隆郎(中日和平友好协会会长)：日本人帮助中国，尤其是中国共产党建立空军，出乎我的想像。在日语中有句俗语叫做“不受生擒之辱”，也就是说成为俘虏还不如选择死亡，这是当时日本的军规，然而超越了这种思想，战败国的士兵协助战胜国建立军队，当时是怎么想的，我也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解说：鹿毛隆郎是日本和平友好协会的会长，他的职业是一名记者。2003年他偶然看到一篇《我与中国》的文章，从文中鹿毛第一次了解到，60多年前日本人与中国航空事业的那段鲜为人知的故事，这篇文章的作者名叫林弥一郎。

陈晓楠(主持人)：林弥一郎，原日本关东军第二航空军团第四教练飞行队的队长。日本空军史评价，林弥一郎是以勇猛果敢、忠于日本军国主义而闻名的战斗机驾驶员。1944年6月，林弥一郎在桂林上空，和美国空军p-40式战斗机编队遭遇，他驾驶的九七式战斗机，机身连中34弹，而且发动机也被打坏失灵了，但是他仍然驾驶飞机指挥中队，继续作战，最后竟然那架伤痕累累的飞机，被他奇迹般地飞回了基地。1945年8月15号，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时候，林弥一郎正驻扎在沈阳的奉集堡机场。因为不想向苏联投降，于是林弥一郎带着300余名部下往南走，试图从朝鲜返回日本，走了十多天之后，他们在一个叫上汤的地方被包围了。追在身后的是苏联红军，挡在前面的是东北民主联军，是战是降，林弥一郎犹豫了。

解说：佐藤靖夫，原日本关东军飞行员，六十四年前，当林弥一郎的部队被围在上汤时，他就是林部队的成员之一。

佐藤靖夫(原东北老航校日籍飞行教官)：我那时候的年龄还就十九岁，就在飞行员开飞机里头最年轻的。一句话，就说我们听从林保毅(林弥一郎)，他说怎么干那我们就那么干。

解说：此时的林弥一郎知道，如果选择战斗，他的部队肯定会全军覆没，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但如果选择投降，苏联红军向来对战俘不人道的行为，他早已有所耳闻。而对于东北民主联军，林弥一郎一无所知，就在他犹豫不决时，驻扎在上汤附近的，东北民主联军曾克林部21旅，派代表主动与林弥一郎接触。

李东红(沈阳市图书馆资料员)：第一次谈判的时候，林弥一郎他自己都没有敢出来，都是把上汤村的一个伪保长叫出来，由他来和我们接触。当时他主要是对我们的一种不信任，就是因为没有建立起任何信任关系，他就怕我们说话不算数，后来我们因为一再逼问一再逼问，后来他才敢出来和我们来第一次接触。

解说：双方见面后，首先谈的就是缴械问题，民主联军代表告诉林弥一郎，如果他们主动缴械，东北民主联军就会把他们当作朋友以礼相待。林弥一郎思考良久，答应交出武器，但同时强调，他只希望得到人道的待遇。民主联军代表答应了林弥一郎的条件，并承诺保证每一个士兵的生命安全。

张开帙(原东北老航校机械科长)：约定了就得投降啊，要交武器啊，就告诉他，说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你把武器放在那里就行了，这个手枪也可以不交，大刀，他们的实际上是带了一个标志，也可以不交，这都对他们太宽容了。

鹿毛隆郎：八路军说，我们已经去了其他地方，我们信任你们，把武器放在这里吧，就这样投降的。这种投降方式他们非常吃惊，大家好像是很感激。

画外音：日寇自称“陆军之花”的关东军，就全部地放下了武器，结束了日寇对我东北人民14年的残酷统治。

李东红：正常的缴械方式，应当是像在纪录片中所看到的那样，也正像林弥一郎在他的，《我与中国》这个文章里回忆的那样。就是说八路军战士端着枪，完了之后在枪的逼迫下，被迫交出武器，他说那个场面简直是难堪和屈辱极了。他说我却没有，我们从来都没有感觉到会是这样的。

解说：就在几天后，林弥一郎收到了一份邀请，让他到本溪曾克林司令部参加宴会，但这份邀请，却让林弥一郎和他的部下感到惶恐不安。

张开帙：开始的时候不敢吃。

张开帙旁边人：怕有毒，结果我们先吃了，他才敢吃。

李东红：我估计还有一层意思，因为自己毕竟是阶下囚么，就身份不一样了，所以他们也就不便于首先伸筷子去吃饭。

解说：曾克林见林弥一郎等人有所顾虑，便首先动手夹菜，同时重申了东北民主联军优待俘虏的政策，宴会的气氛逐渐缓和起来。席间，林弥一郎询问曾克林能否派给他们一些事做，哪怕是修路或者是下井挖煤也行，他们可以自食其力。当得知林弥一郎的部队，是一支建制完整的飞行部队时，曾克林告诉林弥一郎，等待情况向上级汇报后，会给他们一个答复。

李东红：他们在凤凰城住了一宿，第二天的时候送他们回来说，因为你们还有那么多人没有来，我给你们准备一点点肉，你们带回去，让他们也跟着你们尝一尝。当时林弥一郎嘴上说，也就是几斤肉罢了吧，会有多少东西呀，当他一开开门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当时他自己在自己的回忆录上，他写的非常详细，三头大种牛、一头母牛还有一头小牛，后面还跟着50多只羊，简直都不可以想像。

鹿毛隆郎：很吃惊、很高兴，真的很吃惊。

解说：其实早在宴会结束后，曾克林就已连夜，将俘获林弥一郎这支飞行部队的消息，报告给了当时的东北局和东北民主联军总部。此时的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正在为缺乏飞行教员，无法建立航校而发愁，收到曾克林的报告后林彪大喜过望。他指出如果能将林弥一郎这支部队争取过来，将会对建立航校有巨大的帮助。于是在宴会结束的第三天，林弥一郎又收到了一份邀请，这一次他要去的是沈阳，而接见他的将是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

筒井重雄：一本叫做《无产者讲话》，另一本叫做《阶级斗争的必然性及其转化》，两本看起来很难懂的书。小岛把书交给了我，对我说，“筒井，拿去看一下吧”。当时我对“剥削”这个词一无所知。因此把这两本书看了后，恍然大悟。

解说：在读书的同时，木暮对于自己参加的这场战争产生了疑问。

筒井重雄：去那儿之前，我在打仗的时候看到了很多坟墓，当时想为什么这些坟墓都没有长草呢，原本这个地方是村庄，日本的冈村司令提出了三光政策。什么叫三光政策呢?抢光村里的东西，杀光村里的人，最后再放火烧毁所有的房屋，有些幸存的人逃走了，留下的这个村子就变成了一排排的坟墓，还没有长出草来，到处都是坟墓。日本的军队原来是这样的啊，不喜欢战争的人们都被蒙骗了，无论是中国的百姓，还是日本的百姓大家都在受战争的折磨，也都在受资本家的压迫，这些事情都是必须清楚的。

解说：这一年，木暮加入了进步日本军人组成的反战同盟，开始帮助共产党工作，东北老航校成立时，他被推荐进入了航校做了飞行教官。与此同时，大批滞留在中国东北的日籍地勤人员、医务人员和各类技术人员，也都相继加入了老航校，日本人成为了建设老航校的一支重要力量。但长达14年的中日战争，在两个民族之间，已经种下了深深的仇恨和隔阂，如今他们要在一起生活、工作和学习，老航校的教学，就在中日人员间复杂的情感交集中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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