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特别清朗的早晨,我象往常一样匆匆赶去公司上班。看门的老余是一个不多话的老头,可是今天看见我他很友善地朝我微笑,并告诉我,院子里那株桂花开了。
果真,再走进几步便闻到了入秋以来第一抹桂香。仔细望去,翠绿浓密的叶子间点点粉嫩的黄还沾着隔夜的露珠。秋的意味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浓烈。我不由站住脚楞楞地出神。
同事小魏的问候打断我的思绪。小魏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长得清纯可人,面对这一树意外的小花骨朵儿情不自禁拍着手在我身边叫嚷:“哎呀,这儿开了,还有那儿!”
我感觉青春是多么令人羡慕而又难以保存的东西,曾几何时我已丢失了这份恣意放纵的兴奋和喜悦。
我回到属于我的办公间,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一番例行公事的打扫整理之后,我拉开银白的窗帘。秋日的阳光如数十只毛茸茸白色的小猫,倏忽间跳纵窜越,充满了我的房间。天空在窗玻璃上凝成温润纯蓝的一方美玉,几丝游云似有若无。
然而,是什么散发着熟悉的气息,淡淡忧伤的飞沫夹裹着窗外甜润的月桂馨香飘散在空气里。我沉闷在我的黑圈椅中,看见记忆如一只受伤的白蝴蝶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翻转扑腾。
隐隐有脚步声落在我十多年前的桌前。我用眼角的余光偷窥到你的身影。
我故意没有抬头,因为意外和激动我握笔的手心微微沁出汗,疾书中的文稿早已不知所云。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看望我。你终于愿意卸下冰冷的面具了么,我心里一阵窃喜。
“果儿。”
我听见你低沉的声音喊出我的乳名,我的脸微微泛红了。我装作吃惊地抬头。我的笑意掩藏不住在我的眼睛里闪亮。黑高领毛衫将你方宽有型的脸衬托得过于白皙,浓眉下那双黑水晶般明亮的眼睛有如水的温柔在流动。是的,当它们看着我的时候总会流露温柔,虽然它们的主人总是刻意伪装一脸的淡漠维持和我的距离。
你的嘴角犹豫地动着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我站起身想为你倒一杯水,慌乱中跌碎了茶杯盖。你默默帮我收拾起地上的碎瓷,然后你说:“果儿,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我没有听懂,疑惑地看着你。可这时你的眼睛望向别处,我只看见你冷峻的侧影。你说你要去南方,你没有说南方的哪个城市,也许那个时候你自己也不清楚。我依稀看见你眼角有泪光在闪烁,我不能确信。因为你以飞快的速度转身离去,大踏步走出我的办公楼,坐进一辆等候在门口的出租车里,只一瞬间便消失在我的视线。
我的心感觉不到疼痛,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使我不相信它的真实。我的平静连自己都吃惊了。我象往常一样和同事说笑,做完分内的事便抢着帮别人复印资料和打字。我坚忍着不让自己有片刻思考的闲暇。中午下班我请了假,因为我太疲累了很需要休息。我胡乱拿了包走出公司,走到十字路口,等着穿过马路到另一条街去坐回家的班车。
那时正午的阳光无限明媚地照耀着纵横穿梭的车辆,下班的人潮熙熙攘攘拥挤在街头。我似乎闻到空气里有淡淡 甜润的芬芳。一对年轻的恋人停在我身旁,女孩手里捧了新折的桂花依偎在男孩的臂弯。
“阳光多好。”男孩轻声地感叹。
女孩仰头望着她的男孩,会心的笑容在她的脸上幸福地荡漾。
于是有什么东西揪住了我的心,又慢慢爬上来揪住了我的喉咙。白亮的光影如利刃在我的周围闪现冰寒刺目的刀锋。温热的液体从我的眼眶纷乱地涌出,流过脸颊逐渐转为冰凉。世界象是上映一场没有情节的黑白默片,我站在街头独自欣赏着无声的混乱,瑟瑟发抖。
我的男孩走了。
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我在心里牵挂了十年的男孩,在离我远去的一刻吝啬到只肯花费五分钟的时间来与我告别。匆忙的脚步拒绝任何言辞的挽留。从我们相遇的那天开始,我的命运已注定要被施以千种拒绝,只因我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而你的父亲卑微、贫穷,迷恋赌博夜夜不归。
小时候,我偷偷塞进你课桌的铅笔、橡皮、一小块巧克力夹层的蛋糕……无论是什么,你总是固执地原封不动地将他们重新塞回到我的书包。我委屈的眼泪你视若无睹,只将一个倔强挺直的瘦小背脊留给无措的我。长大了,我对你的暗示已经达到一个羞涩的含蓄女子所能做到的极限,可是你同样视若无睹。在你心里,尊严远比爱情来的重要。你的狭隘让你轻信一个女孩不切实际的浪漫将经不起岁月的考验。
我之于你,是一朵开在峭壁上的悬崖菊,只能享受远远注视的目光,永远没有被采摘的可能。
一滴眼泪蓄在眼角,我抽出薄荷清香的面纸轻轻把它吸干。玻璃门外你离去的背影仿佛刚刚消失。记忆已成莽原上萋萋芳草,放眼望去连天苍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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