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羞辱为人生加油

　　文/王爱军

　　咸丰十年（1860年），河南固始县令张曜被选拔为知府，未几又擢升为河南布政使，接连的喜讯让张曜倍感“东风自得马蹄疾”。然而正在这时，一份弹劾他的奏章，打坏了他的升官梦。

　　写奏章的人叫刘毓楠，时任御史之职，参劾张曜倒也没什么贪污行贿之类的大事，只是说他“目不识丁”，没文明，当个武官还能够，当一省的行政首脑恐怕不太适合。

　　刘毓楠的弹劾，正击中了张曜的把柄。他幼年失学，最不喜欢，只爱好纠集一群同龄少年，以头领自居，指挥他们持竿结阵，冲杀战役。年长一些，便在赌场混生涯，于打打杀杀之间，练就一身好武艺。清咸丰初年，农夫起义风起云涌，天下大乱，张曜趁机参军参军，得到了用武之地，由于智退捻军有功，深得钦差大臣僧格林沁的赏识，赐号霍钦巴图鲁（壮士之意），并破格任命他为固始县令。说起来，上马提枪，他是把好手；下马写字，无异赶鸭子上架。

　　咸丰天子看到刘毓楠的奏章，也感到很有情理，于是下诏免去了张曜的河南布政使职务，改授为南阳总兵。固然官阶待遇不太大变更，但这在官场“重文轻武”的传统观点下，究竟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遭此羞辱的张曜起初愤愤不平，可不是嘛，没伤着谁，也没惹着谁，凭什么已经戴在头顶的乌纱帽被摘了下来？可沉着下来一想，刘毓楠也没说错。他很懊悔年少时没好好学习，痛定思痛，信心补上这块短板，再也不给别人瞧不起的口实。

　　老师是现成的，夫人张李氏闺名雪如，不仅模样俊美，而且熟读诗书，是个才女。当他把求夫人教他念书的主意跟夫人提起时，没想到夫人一改昔日的温柔，杂色回答道：“要教是可以的，不外有一个条件，就是要行拜师之礼，恭恭顺敬地学。”张曜从来钦佩夫人满肚子的学问，一听这个前提，满口应承，立刻穿起朝服，让夫人坐在牌位前，对她行拜师之礼，正式入门成了夫人的弟子。

　　张曜可不是跟夫人寻开心，他来的可是真的。从此当前，凡公余时光，都由夫人教他读经史。每当他头脑不转弯儿，或学习有些厌倦、怠惰，夫人一摆老师的架子，他就吓得躬身静立听训，不敢稍有不敬。

　　为了时刻铭刻当初的耻辱，张曜请人刻了一方“目不识丁”的印章，常常佩在身上，随时鞭策本人。天道酬勤，多少年之后，张曜终于成为一个很有学识的人。他不仅能自己草拟奏疏，而且文笔雅驯，颇有才干，被称为“淹通图史，诗文皆有古法”.后来，他升任山东巡抚，又有人想起他的历史，再写奏章参他“目不识丁”.这次，他不再抉择缄默，上书请皇上口试，成果都被他的知识所折服，从皇上到大臣无不暗暗称奇。

　　张曜天然忘不了夫人的功绩，对她始终怀有一种老师般的敬畏。据说有一天，在巡抚大堂上，张曜忽然问众幕僚：“你们都怕老婆吗？”世人答复：“不怕！”张曜听后大吃一惊说：“什么，你们居然连老婆都不怕？”

　　怕老婆的巡抚并不可笑，在老婆的教诲下，张曜爱不释手，文化涵养大大进步，也使他对诸多政务能以阔大的胸怀坦然处之，无论领兵跟随左宗棠光复新疆，仍是在山东巡抚任上管理黄河、创办水利，他的军功政绩都可圈可点，不仅受到皇上的表彰，更博得了庶民的爱戴，他在黄河大坝所植的柳树，被称为“张公柳”.当他在抗洪一线病发去世，济南国民感其恩惠，尊他为黄河的“大王”,并在大明湖边为他建筑祠堂，永恒留念，成为一个在封建时期让后人悼念的贤官能吏。

　　从目不识丁的一介武夫，到文武双全的封疆大吏，张曜最为感谢的，就是当初揭开他伤疤的刘毓楠。后来，刘毓楠因事被弹劾罢职，回了老家，张曜不计前嫌，得悉刘毓楠家贫，便以千金相赠。尔后年年都会给予周济，直到刘毓楠逝世。每次给刘毓楠写信，他都要在题名处盖上“目不识丁”印，以感怀刘毓楠的成全之德。

　　每个人的终生，都未免会有受伤的时候，伤疤给人痛苦悲伤，但也会带给人强健。就像张曜那样，曾经不堪的羞辱，却成为他毕生最强劲的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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