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和教授一生奉献,传道授业,以笃定的信念“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他一生仁爱,情系教育,虽身患重疾,仍隐姓埋名、倾尽积蓄资助寒门学子;在生命弥留之际,又决定捐献遗体,以供医学研究,“求仁得仁,了无遗憾”。“蜡炬成灰光愈灿”是他的真实写照,他的光芒照射了许多年轻学子,帮助的种子在他们心中扎根发芽。
死生亦大矣
北京长青园公墓的一块碑上刻着众多遗体捐献志愿者的名字,“赵家和”就是这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当中的一个。
2009年,当得知自己患有肺癌并伴随脊椎和脑部的转移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了打算:将毕生积蓄拿出来专款专用,捐资助学而非治病。
他一直清醒地注视着自己病情的变化,甚至为此开始在医药费上省钱。当时医生给他开了一种英国进口的靶向药,药效很好,但是很贵,一片就要500块钱,他不知从哪里得知印度有一种仿造的同类药物只要50块钱一片,就托人从印度带了一些。结果,仿造药却造成他全身过敏。
2019年,身体衰减、大不如前的赵家和找到了能够放心接管他所有财产的委托人,好友兼同事陈章武,将1409万元悉数托付。他希望陈章武能够把自己的愿望即成立助学基金会做捐资助学的事业进行下去。
于是,夙愿与生命的赛跑就此展开。
基金会虽然在2019年2月获得了批准,取名叫兴华青少年助学基金会,陈章武先生任基金会理事长,但是材料并不齐备。协助理事长工作的基金会秘书长白瑞刚在五个月的奔波里不知来回跑了多少遍、说了多少好话、修改了多少遍报告。
2019年7月,在拿到基金会正式具有免税资格发票的那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变成了安慰:“赵老师的委托终于正式变成了基金会的财产。”
拿到发票、刻好公章,已经躺在床上行动不便的赵家和教授淡然平静。一个月前,他对前来探望的好友刘尚俭说:“我已经做了我认为最好的安排,求仁得仁,了无遗憾。”而至此,他的心愿才算真正得以圆满。
两个星期后赵家和教授去世。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于2019年7月24日发出讣告:遵照赵家和教授生前遗愿,赵家和教授遗体捐献用于医学研究,不安排遗体告别仪式。
“能够看到基金会的成立是他最大的心愿。”赵家和的妻子吴嘉真在追思会上追缅自己的丈夫。
豪气峥嵘老不除
从小出生、成长在清华园里的赵家和既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他的父亲是解放前清华大学法学院系主任,优渥的生活条件和家庭教育对天资聪颖的他来说仿佛如虎添翼。
但是,在那个年代里,这些毫无疑问让他背负着无比沉重的包袱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文化大革命中赵家和惨遭抄家、隔离审查,就连他的夫人吴嘉真也不知道他究竟因为什么原因,更不清楚严重程度又是几何。
实际上,他经常被斗或者陪斗,曾经挺着肿胀患肝病的大肚子在江西劳动改造时差一点就丢了性命。由于害怕妻子承受不了,他从来不说,一个人承担着重大的压力和苦难。
外人看来,他对于生命依旧感恩,甚至可以说是知足常乐。
作为最早搞金融的老前辈,赵家和住在清华照澜院附近面积不大的的楼房里,骑着最原始的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每年冬天他只穿1美元买的化纤毛衣和80年代买的一条呢绒裤”。夫人吴嘉真追忆着这些生活的点点滴滴,让她永生难忘。
去世后,家人一直保留着他房间的原样,打开衣柜,8件领口和袖口已经磨得有点起毛的衬衣和4件西服就是赵家和教授的全部行头。
曾经为了在50多平米的房子里腾出一间做客厅,他的女儿赵蕾从小就只能打地铺。而赵家和的儿子直到现在仍然只是清华大学普普通通的一位实验员,而且是没有正式编制的“临时工”。
而他所有的钱,舍不得自己用,也没有留给子女,全部都捐了出来。“赵老师受到了这么多冲击,但是仍然能对社会有这样一份爱心。”陈章武无比感慨地说。
文革结束后,赵家和被调入了清华大学科研处。当时世界银行提供给清华大学第一批无息贷款,赵家和被委派到国外选购一批计算机和先进的仪器设备,来充实学校的科研和教学资源。
谈判的过程异常艰苦,他不厌其烦的和外商砍价,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挑出技术漏洞以降低对方博弈的筹码,最终迫使急于将商品打入我国计算机和其他设备市场的外商以每种型号计算机几乎一半的价格成交。
为与世界接轨,1984年,在朱?基总理的推动下,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成立。接到任命的赵家和,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新的工作。对于经管学院的发展,他有着自己的看法:“经管学院学生的比例要占学校的1/15,金融将来会很有前途。”这些话,他反复强调,对学生说,对同事也说。而事实,最终也验证了他的预言。
那时的他讲课吸引人是公认的。赵家和本身就有颇具磁性标准的男中音,再加上他从来都不照本宣科,学生也不用买书,一堂课最多发两张印有图形的讲义,一堂生动的金融案例课就开始了。
“无线电、计算机再到经济金融,他始终站在学术潮流前沿。”陈章武说。
但行好事
1998年赵家和退休后在美国德克萨斯州做客座教授,在一些学术机构讲学,到一些著名公司兼职担任顾问,那时才开始有了一些积蓄。
“这钱给你拿去练手吧。”赵家和将这些钱交给刚刚投身金融投资管理行业的学生,在该学生精心的管理下,这笔钱成倍增值,这也是他日后所捐巨款的来源。
赵家和常说自己是君子自安,虽居陋室,自谙芬芳。那时在美国的他就和好友刘尚俭谈到了自己想要资助偏远地区的学童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他悄悄地对那位投资管理行业的学生说:“可以做点事儿了。”学生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师对这笔钱早就有打算了。
2001年赵家和跟好友刘尚俭说,他要返回北京。刘尚俭非常吃惊:“我说你在美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有回家的念头?”赵家和却说:“信美然非吾土,田园将芜胡不归。”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回到祖国。
赵家和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把自己的愿望付诸行动。为此,他找到了国家教育电视台,希望其利用各地信息网络推荐资助对象。
2006年开始到2009年,默默无闻三年间,先后200来万的个人款项,让好几百个孩子从中受益,可是新的问题却出现了。
资助金投入不少,但是由于资助的学生分散在全国各地,3年下来,始终无法形成系统持久的助学模式,资助效果无从考察,一度陷入了四处撒钱的盲目之中。
经过实地考察,2009年新同方班应运而生,这是类似于“宏志班”的助学模式,其中一位出资人刘迅,深圳新同方投资管理公司董事长,曾经是赵家和教授的学生,受老师的影响,有了自己的事业之后一直追随着老师积极加入“爱心助学”的行动中。到2010年12月底,总共资助学生近1000人次,资助金额210余万元。
“我们也没有多大的本事,热闹的地方,我们就不去了,就做一点雪中送炭的事吧,锦上添花的事情,我们就不做了。” 病榻上的赵家和想要成立助学基金会,秉承着赵家和的意愿,好友陈章武决定为了这个愿望去一趟西部较为贫困的省份甘肃。
那次行程中,陈章武见到了许多孩子,天资聪颖但家境贫寒由于上不起高中,他们辍学后只好外出打工,从事最普通、报酬也最低的工作。他还见到了许多清华的校友,让他欣慰的是这些校友们都十分支持这项事业。
于是,赵家和找到了手中有限的这笔资金“雪中送炭”的对象:贫困地区、优秀高中、困难家庭的上进学生;他为基金会取名“兴华”,意为鼓励孩子们为振兴中华而读书。
每年大约能资助1000个孩子,一个学校选100个孩子,基本平均分在三个年级,并在高中阶段连续资助,一个孩子一年能获得2000元,总共是200万。
为了这个基金会,赵家和将所有的积蓄全部投入,身患重病的他反复强调,在基金会的名称和章程中一定不能出现自己的名字,他和家人今后也不在基金会担任任何名誉或实质性的职务。
“其实有募款官找过我,但介绍完基金会情况,再没动静了,因为我们无法为他们支付管理费,按照赵老师的想法,我们希望每一笔钱都能花到孩子们身上去。”基金会理事长陈章武说。
基金会有一个专门的助学捐赠指南,还有定期的工作报告,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尽可能地降低运作成本,最大限度地确保捐赠善款都能送到家境贫困的学生手中,帮助家境贫困学生获得平等学习的机会。
一开始,陈章武就和所有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严肃说明,甚至对于受助的学校也是相同的口吻:“这里没有全职人员,只有全部精力,所有人不在基金会拿一分钱。学校也不能向基金会要钱,这里没有管理费,这项事业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共同的爱心事业。”
为了这项共同的事业,理事长陈章武将基金会的用耗尽可能的一缩再缩:“条例规定是10%,而实际却不到1%,这其中包括会计审计、来往邮件、其他损耗等。”
漫漫未来路
赵家和教授的愿望在他去世后被一一践行着。
甘肃兴华青少年助学基金会在其成立一年多以后,被甘肃省省属社会组织评估为3A级组织并作先进情况发言,据说,这是甘肃省历史上第一个历时最短获得3A级的非公募基金组织。
基金会秘书长白瑞刚曾经说过这样一番话:“如果基金会和企业老总让我选一样,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做基金会的秘书长,做这项助学育人的事业。”
一年捐助20万,曾到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接受在职培训的学生闫俊良,是陈章武教授的学生,他早年因为父亲生病、家里贫困,没念完高中就辍学了。在砖厂搬过砖,在油田修过供暖设备,后来创业成功办起了企业。
由于在甘肃陇东地区大山之中呆过六年,他知道甘肃陇东地区、庆阳地区的那些孩子们很苦:“自己当时没钱念下去,现在有能力了,就来多多帮助这些孩子。”
基于诚意,基金会为每个捐赠者准备了外形包装相同,主体内容相似,对象不同的感谢信,每一封都经过精心准备。这是由于赵家和教授在生前曾表示,爱心不分大小,不分时间先后,不要做区别,所有都一样。
甘肃庆阳镇原二中学生何丽琼的父亲,在一份请人代写的感谢信中,是这样来表达他对兴华基金会发起人赵家和教授的感激:“赵老师教会了我们从简单的事做起:节约、助人、不图名、不图利。我们和孩子都永远不会忘记赵老师对我们的爱,我们的孩子将来长大后也要这样去帮助别人。”
这一句话,也是很多受资助孩子的心声。受助者李天统曾说:“赵老师给我们的,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帮助,还教会了我们如何感恩。今天我们是被资助者,明天我们会像赵老师那样帮助有需要的人。”
“这背后的故事有很多。”陈章武讲到动情处显得很激动。
其实,帮老友实现这个心愿也早已变成了他自己的心愿,今年已经68岁的陈章武先生也并不是没有担心,借助部分清华校友和个人影响力的基金会在他做不动的时候会怎样其实是个未知数。
“捐助过程中有很多默默无闻的好人。虽然未来怎么办还没有完全想好,但我相信有共同理念的人群会壮大,并且这些年也在变得越来越好。”陈章武语气笃定,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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