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辍学养猪,15岁开始写诗,17岁开始学画,做搬运工、木工;32岁赴新西兰,讲授中国古典文学;37岁在新西兰寓所自杀。顾城最终并没有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逝世20年之际,那把斧子砍杀掉的两个人生的话题人们依然议论纷纷。
曾有普希金于决斗场逝去,徐志摩因飞机失事吻火而亡,海子卧轨而终在前。紧随其后,顾城的诗人之死似乎暗含了罪与罚的宿命意味。或者正如诗人杨炼所说:顾城的悲剧,既是一个历史的悲剧,也是一个个人的悲剧。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只有我/我的手指和创痛/只有撕碎那一张张/心爱的白纸/让它们去寻找蝴蝶/让它们从今天消失/我是一个孩子/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我任性,自始至终,他就像一个大孩子,个子不高,常常戴着自制的帽子,双手插在宽大的中山装口袋里,在屋子与天井里走来走去,自我欣赏。
这是他给人印象最深的、最常见的装束,他一直活在自己一个人的城堡里。1992年,舒婷在美国见到顾城,就指着那顶布帽子大笑:顾城,那是什么东西啊?谢烨说:有个外国老太太送顾城一顶直筒羊毛织帽。顾城实在喜欢,老戴着脱不下,好像从此帽子仿佛长在脑袋上,成为象征。他说,方方正正象征着长城上的一块砖。
或许是因为,及至文革的风浪口,12岁时跟随父亲下放到山东邑县火道村喂猪,顾城从小养成了避世、任性、异想、梦幻、偏执的性格。在姐姐顾乡印象中,顾城就是不爱凑热闹:独自在烈日下、在落叶中、在寒风里走,在古城墙上拾一枚旧币,在荒草中间找蚂蚱、蜣螂,高音喇叭、滚滚人流、漫天传单,对他如无一般。
睡吧!合上双眼/世界就与我无关/我要唱/一支人类的歌曲/千百年后/在宇宙中共鸣1971年,15岁的顾城在海滩上写出了他这篇代表作《生命幻想曲》。这首诗是成为一个里程碑的标志少年顾城,端端正正站在了中国彼时诗的最高峰。时光终于转到了1979年,这是顾城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他创作的《一代人》名气远扬: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一年,他23岁,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谢烨。
要么诗意要么残忍
我觉得你亮得耀眼,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顾城给谢烨写了第一封信。
在顾城心里,诗是理想之树上闪耀的雨滴,他以心中的纯银,铸一把钥匙,去开启天国的门,去表现纯净的美。顾城以为,诗人的工作就是要把破碎在生活中的生命收集起来,恢复它天然的完整。他心中住着一位与他一样都曾当过笨拙的木匠的北欧寒冷世界的安徒生,你运载着一个天国/运载着花和梦的气球/所有纯美的童心/都是你的港口。
他说:诗可写可不写,他到人间来,不是由诗人决定,由它自己决定。
无形之中,顾城充满生命的诗歌里似平蕴含着不可预知的逝去。
他用诗表明,人在这偶尔,也有蒲公英飞舞的世界上,活得像生命的囚徒,被那木桩套牢。
随后,顾城决然将自己放逐于人类社会之外,他到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建立自己的乌托邦独立王国。南太平洋的激流岛成了他的真正家园,他的实现梦幻的新大陆。
就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顾城与他的爱人开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隐居生活。顾城宣示自己爱全人类,可他却不爱身边的人。顾城的妻子怀孕,他像个小孩抱怨说,这个孩子会让他疯。
也许是因为收入微薄,要贴补家用,也许是因为要享受田园生活,顾城在自家房子旁边圈了一块地,养了几百只鸡。有一次,不知哪里来的一条狗,咬死了顾城的两只鸡。为了报复,顾城在鸡舍周围布下了钉子,但他还是觉得不过瘾,最终布下了老鼠药。当妻子说他此举太过分的时候,顾城说他妻子是伪善。最终,狗是不是被毒死不知道,周围居民家的猫却真的被毒死了。顾城没有承认是他干的。
最好是沉默/隐藏总不算欺骗/把回想留给未来吧/就像把梦留给夜/泪留给大海/风留给帆。顾城曾为谢烨写了一首诗,而后,死留给了顾城,同时留给谢烨。1993年10月8日,顾城在那座激流岛上的住所边,用斧头砍死了妻子,然后自缢。终年37岁。当他觉得用来抗击死亡的爱,不能远离即将来临的黑夜时,便将自己与死亡抗衡。
一代人的故城
这个青春的孩子般的诗人在新诗的星空仅仅划过了短瞬的十年。
顾城的诗充满了童趣、童真和梦幻。在天真无瑕和懵懵懂懂中也包含着淡淡的长大的忧伤,但这种忧伤绝不是顾城一个人的,何尝不是那个时代他们共同的忧伤?抑或正是那一代人在看见现实世界后的忧伤,而顾城就是其中被这种忧伤带走的一位童话诗人罢了。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首写于1979年只有两句话的著名诗篇《一代人》,在成为顾城标签之作的同时,却成了刚从劫难中苏醒过来的一代人的精神箴言。然而他却在新西兰的激流岛上,与妻子谢烨以极端惨烈的方式告别了世界。
时隔多年,好友大仙禁不住感慨:顾城的重要性,并不在于他是一个多么出色的诗人,在于他是我们诗人中的一人。不管北岛称他为孩子、舒婷称他为弟弟、芒克称他为战友、杨炼称他为伙伴,我们称他为城哥,在于他是一个印象诗人把印象刻在生命上的诗人。
可以说,顾城始终游离在主流社会主流文化之外,他沉迷在自己的小天国里,沉迷在陶渊明式的桃花源里,痴迷于曹雪芹式的小观园,幻想着,呢喃着,在一个混乱的时代通过写诗将内在的焦虑宣泄于一座城,在风云草木之间,在虫鸟细物之间,让自己皈依心灵。
这20年来,顾城从未休止地被争议、被传言、被评价、被猜测,众说纷纭。人们大多聚焦于对他所谓谋杀动机或人格缺陷的论断之上,鲜有人真正从时代高度去解读顾城之殇。流落他方,故城难离,走过那个时代的他们都明白,他们的荣光与离散,他们的平凡与特殊,以及各自殊途的命运发展,恰是一个国家与时代流变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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