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开始后,中国作为中立国,却恰好得罪了交战双方,德国方面就不满意了。德国驻京公使辛慈,忽然发来通牒,说德国政府准备在2月1日以后,采用海上封锁政策。所有中立国的轮船,不得在划定的区域内自由航行,否则一切后果概不负责。外交部急忙呈报总统和总理,为了这件事,又起了冲突。
当时,中国宣告中立已有三年时间,这一次德国违背国际条约,也激怒了一些别的国家。美国曾向德国提出了几次抗议,总理段祺瑞也想提出外交抗议,总统黎元洪却不想和德国翻脸,在段祺瑞的再三怂恿下,才令外交部向德国递交了抗议书。
抗议书送出去好一阵子,德国方面却置之不理,政府骑虎难下,只好再进一步,与德国绝交。先在国务院中特设外交委员会,除国务院全体及各部所派中立办事员均列席外,再邀请陆徵祥、夏诒霆、汪大燮、曹汝霖等人,一同商议。
这时,梁启超恰好到京,段祺瑞自然要请他参加。梁启超口才很好,详细说明了和德国绝交的利害关系,洋洋洒洒,非常动人,大家多半赞成。散会后,总理入告总统,黎元洪始终持重,不肯马上答应。
段祺瑞据理力争,说了好几次,黎元洪还是犹豫不决,段祺瑞十分恼怒,也不向总统告别,马上跑到天津去了。
国务总理段祺瑞主张和德国绝交,总统黎元洪不肯照办,他自然非常生气,到了天津后,派人呈上辞职书。这样一闹,总统黎元洪未免又惊慌起来,当即派人前去挽留。没想到,段祺瑞的心腹、教育总长兼署内务总长范源濂,也居然送来辞职书,显然是为了支持段祺瑞。
总统黎元洪更加忧虑,急忙叫来副总统冯国璋,商议挽回的法子。冯国璋说:“总统想挽留段总理,除非与德国绝交,否则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黎元洪沉吟良久,还是拿不定主意。这时,派去挽留段祺瑞的人回来说,段总理已经决定回老家,不愿再来任事。冯国璋听了,不禁在一旁微笑。黎元洪说:“他不肯再来,怎么办?”冯国璋说:“总统若依了他的计策,我管叫他即日来京。”黎元洪还有些不相信,冯国璋说:“德国已经犯了众怒,成了大家的公敌,就连和他联盟的意大利,亦加入到协约国中,对德国宣战,可见中国与德国绝交,将来决不致有害。若从利益上说,现在协约各国已经允许我们修改各种条约,这难道不是我们的一大胜利吗?”黎元洪说:“改约的事情,果真靠得住吗?”冯国璋回答道:“等段总理回京后,再去询问协约国政府,如果他们承认,我们就提出照会,与德国绝交。”黎元洪同意了。
冯国璋当即退出,乘专车赶赴天津。到了晚上,两人果然携手而回,到总统府拜见,黎元洪乐颠颠地出来迎接,免不了与段总理周旋一番,段祺瑞也谦逊了几句,马上发电报国各国,得到他们肯定的答复后,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对这件事,当时还有许多异议,国会议员如曹振懋、唐宝锷、丁世峄等人保持观望态度,马君武等人甚至通电各省,反对和德国绝交;外面如张勋、倪嗣冲、王占元诸位督军,都请求政府维持中立。还有孙中山、唐绍仪、康有为、姚文栋、温宗尧等人,也陆续给政府和国会发电报,反对和德国绝交。其余如顺、直省议会,沈阳、上海、天津、山东、广东等省的商会和各种团体,均要求保持中立。
段祺瑞不为所动,一意孤行,于3月9日在迎宾馆举行宴会,请议员们交换意见。那些议员都是老油条,自然见风使舵,表示同意。
第二天中午,参众两院各自召开秘密会议,段总理及财政总长陈锦涛,教育总长兼内务总长范源濂,司法总长谷钟秀,外交部参事伍朝枢等人,先到众议院报告外交的经过,并讲述了对德绝交的宗旨,请议员支持。众议员经讨论后,投票表决,大多数赞成和德国绝交。段总理又到参议院登堂报告,于次日进行表,也算大多数通过。
和德国绝交后,两国分别召回了自己的公使。中国派往德国的公使颜惠庆即日归国;德国派驻中国的公使辛慈带着各地的领事,相继出境,于是天津、汉口等地的德租界,即令地方官收回。还有津浦北段铁路管理权及在上海、厦门、广州等处的德国商船,均先后归中国收管;就连供职于路矿的德国工程师,亦一体解职。只有普通的德国侨民,暂且允许留下来,德国的银行暂时照常营业。
在上海法租界中,有一所德国人开办的同济医工大学,教育部准备收回。谁知法国人先下手为强,由法租界工部局勒令解散,把德国人驱遣出境。外交部马上向法国提出抗议,由教育部派人到上海,与该校董事协商善后,将该校迁入吴淞中国公学旧址,由教育部另外任命校长,仍留下德国人为教员,照常开学,将所欠德国的各种款项,暂存在中国银行。
这样一来,英法各国又出来反对,都想分一杯羹,而且驻京的荷兰公使,发来照会,自称受德国公使委托,代管所有在华的利益。段祺瑞非常恼怒,索性提出对德宣战,一来可以满足协约国的希望,二来可避免受到荷兰公使的牵制。
不过,总统黎元洪认为,中国和德国绝交,已经十分严厉了,如果再宣战,更觉得不妥,因此决定暂时观望,没有答应段祺瑞的请求。结果,总统府和国务院免不了又冲突起来,矛盾越来越激化。
双方正在闹意见,四川传来了警报,说四川和云南两军爆发了内战。原来,罗佩金镇守四川,威望不及蔡锷,而且部下有许多云南军,驻扎在四川境内,经常和川军发生摩擦。政府见四川平定,要求罗佩金裁军。师长刘存厚、周道刚、钟体道、陈泽霈、熊克武等人,暗中不服,准备驱逐罗佩金,居然率军进入成都,来与罗佩金评理。罗佩金不肯退让,下令阻止刘军入城。刘军哪肯从命,一哄而进,竟向督军署扑来。督军署内开炮轰击刘军,刘军马上开枪还击,省城顿时变成了战场。可怜成都的居民,茫无头绪,骤闻各种枪炮声,吓得魂飞天外。后来商民选出代表,呼吁休战,这才停了一两天。
罗佩金、刘存厚分别致电中央政府,争辩曲直。总统黎元洪想笼络两人,特任罗佩金为超威将军,刘存厚为崇威将军,叫他们即日来京,另命省长戴戡暂行兼代四川督军,刘云峰为暂编陆军第二师长,更派王人文为四川查办使,张习为查办副使,赴川查办此事。
王人文、张习两人奉命出发,还没有进入四川,罗佩金已经遵令交接,将印信交给戴戡,戴戡即日就职,和刘存厚商量,请他退兵出城。刘存厚仍然不理不睬,还要拥兵自重,盘踞在城里,戴戡不得已,再次把实际情况报告给政府。
黎元洪接到电报,才知刘存厚拥兵自重,不服从命令,只好态度强硬起来,将他免职。此令一下,才听说刘存厚有退兵的意思。王、张两位查办使,得以安然抵达四川,进行调查,报告四川的战乱情形,由总统拨款赈济了事。
此时,在政府内部又起了纠葛。财政总长陈锦涛向总统揭发次长殷汝骊,说他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而炼铜厂商人柴瑞周等人,又到国务院告发陈总长,后来索性将两人一起免职查办。殷汝骊早已逃之夭夭,只有陈锦涛一人到案,留置在看守所。接着又是交通总长被控告一案事发:交通部直辖津浦铁路管理局,曾向华美公司购办机车,局长王家俭、总务处长童益临纳贿舞弊。此事轰动京城,经交通部查明,将二人撤职,总长许世英有失察之过,自动辞职。
这时,司法总长张耀曾不免感到兔死狐悲,竟然弹劾检察长杨荫杭和检察官张汝霖,说他们违法办案,于是许世英和陈锦涛被释放,财政交通总长两席,暂由财政次长李思浩、交通次长权量代理。随后,又提议李经羲出任财政总长,经国会投票通过,曾经的云南都督李经羲,又重新出山了。
国务总理段祺瑞并没有把这些争端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地主持外交,一定要与德国宣战。山西、河南、山东、江西、湖北、福建、吉林、河北等省的督军,安徽省长、察哈尔都统、绥远都统等人陆续进京,此外各省亦均派代表到会。4月25日,召开督军团会议,由段祺瑞任大会主席,商量对德宣战的问题。各位督军、都统都是雄赳赳的武夫,自然赞成段祺瑞的主张。吉林督军孟恩远首先起座,表示赞成,随后大家便附和起来。
段祺瑞自然欣慰异常,散会后,马上去报告总统。黎元洪很是不高兴,但又不便当面驳斥,只好淡淡地答道:“宣战不宣战,总须由国会议决,若但凭军人主张,何必虚设国会呢?”5月1日,国务院通过对德宣战案。段祺瑞吩咐秘书拟定咨文,盖上大印,送到总统那里。黎元洪受人挟制,无可奈何,愤愤地盖上印,将咨文掷回给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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