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批判会上,将丰子恺的漫画临摹放大在整张白纸上进行批判。批判一张,撕下一张,丢在丰子恺的周围。批判结束时,有人拿 扫帚随丰子恺走进舞台侧幕,跟着扫过去,同时高呼:扫进历史垃圾堆!
“切勿诉苦闷,寂寞便是福。”——“文革”时爸爸寄给幼子新枚的诗句。
我已算不清在整个“文革”时期爸爸挨了多少次批斗,因为次数实在太多了,数也数不清。况且有的批斗他从来不告诉我们,我只是后 来听别人说的。
上海文艺界的四大领导——作协的巴金,音协的贺绿汀,剧协的周信芳,美协的丰子恺,到后来都是上海“十大重点批斗对象”。爸爸 不该当美协主席和画院院长。在家赋闲,也许会好些。不!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写的文章太多了,画的画就更多。画院里画山水画的 画师,不也都在挨批斗吗。山水画里挑得出什么骨头;爸爸的画和文章里可挑的骨头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如果放在里弄里批斗,说不定会更 糟。
画院逼着爸爸“彻底”交代,否则要开群众大会——那一次使我家特别紧张。爸爸自己呢,从来都受人尊敬,突然变成阶下囚,思想更 是转不过弯来。不过,后来渐渐明白了:这是政治上的斗争,波及到老百姓。历史上的老百姓成为政治斗争牺牲品的事不在少数。至于下 边那些执行者,其实也是老百姓。有的人是愚忠,有的人是不敢抗命,那都是可原谅的。唯有那些混水摸鱼的投机分子,在这种乱世,正 是他们表现自己的好机会。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挡”。也只得任他们表现,任他们折磨自己!想通了这个道理,爸爸就不再认真。他开 始做戏,巧妙对付。
批斗的次数很多,除了画院之外,什么少年宫啦,美术展览馆啦,江西中路青年会啦,上钢三厂啦,求新造船厂啦,崇明啦,川沙 啦,车沟大队啦,民建大队啦……恐怕连爸爸自己也记不得那么多,我连先后次序也搞不清。
少年宫那次批斗时,据说唐云先生遭到毒打,棍子都打断了。因此,接着把大家拉出去游街时唐先生没法参加。据说游街的人中有沈 柔坚先生等等。
爸爸事后说,那次游街时,有一少年尾随着他,找一机会悄悄地对他说“丰先生,我是很崇拜你的。
崇明是画院程亚君先生搞“四清”运动的地方。所以爸爸被带到崇明去,程先生也一起陪去。爸爸的漫画一张张被放大后裱在硬纸上带 去。崇明较远,要过夜的。爸爸就在这时养成了和衣而睡的习惯。
他们两人被批斗,造反派则趁机在崇明买大闸蟹带回去享受。
在车沟大队时,正逢刘少奇同志被宣布为叛徒、内奸、工贼,工宣队便对“牛”们训话:“你们的总后台垮台了!”天晓得,“牛”们之中恐怕 没一个与刘少奇同志有任何联系,怎么一下子变成自己的总后台了?!
关于川沙的批斗,在爸爸去世后我认识了一位川沙的朋友,请他写下了如下的情况:
1969年秋冬之际,由上海美术界组织派人开小轿车,将丰子恺先生带来川沙大会堂批判。
批判会上,事先已将丰子恺先生画集里十来张漫画临摹放大在整张白纸上,由批判发言人逐张进行批判。批判一张,撕下一张,团成 纸团,丢在丰子恺先生的周围。在批判结束时,有一个人拿竹扫帚随着丰子恺先生走进舞台侧幕时,象征性地跟着扫过去,同时高呼口 号:扫进历史垃圾堆!
丰子恺先生在批判会上,由于年老了,是让他坐在凳子上的。只是在批判高潮时,曾叫他站立过。
批判会后,丰子恺先生仍由小轿车带走,离开川沙。
这次批判算是文明的。爸爸还坐上了好久没坐过的小轿车。批判时也没让他多站。倒是造反派们在这次批判前煞费了一番功夫,还准 备了道具,可能像排戏一样还得先排演一番吧。
记得1969年初冬我们到上海郊区曹行公社劳动的时候,丰老常常和我一起谈心。有一次我向他吐露出自己的悲观情绪,说等这场运动 结束后我要到乡下去找一个安静之处以了余生。丰老不以为然,他对我说:“老唐,你不应该走掉。留在上海吧。将来上海更需要你画画 的。这班人(指四人帮)倒行逆施,决不会长久。你等着吧,一定能看到他们的下场。你要为国家多做一点贡献。千万不要有此消极的念 头。”他这一席话至今还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尽管爸爸这样劝唐云先生,实际上在这场运动中,他自己肯定也有过种种想法。太长久了啊,这场运动!抗战也只忍受了八年,“文革” 竟长达十年!
又据画院的人说,1968年毛泽东关于“严禁逼供信”的指示下达时,画院召集“牛棚”里的人谈感想,谈的人都哭。爸爸也在其内。是 啊,他怎能不哭呢!逼供就是屈打成招。相信屈打成招的人说的话,然后加以批斗,百般折磨,这种情况自“文革”以来都已一年半了!挨骂的 早已被骂过了,挨打的早已被打过了,自杀的早已死了。到如今才发下指示来,怎不叫人悲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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