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越反击战期间广西边防某部从高平以西向安乐迅猛穿插。
这是一支英雄的部队,属当年在朝鲜战场上荣立赫赫战功41集团军。在辽沈战役惨烈的“塔山阻击战”中,这支部队死伤大半。这次,如同象棋里的“弃卒战术”般的“穿插”,就是孤身往敌人窝里钻打击敌人的心脏,让敌人腹背受击。光荣,再次落到这个部队身上。
雾很大,如银灰色的激流在山脚浮动,宛如一团巨大的棉絮紧紧缠绕着前进的队伍。相隔二十几步,就看不清前面人的形影。指挥员传令整理队形,部队放慢了前进速度。就在这时,一个小战土离开自己的行列,手提军用水壶,到路边的小水沟里去汲水。
他叫胡清祥,家在湖南农村,只有十九岁。胖乎乎的身材,红扑扑的面颊,一个腼腆可爱的小伙子。他此刻走出队伍,因为他扛着沉重迫击炮筒(晕啊!原子弹都造出来了,我们的军队竟还在用着红军长征时期的武器)奔跑了几个小时,口中干渴难忍。班长接过炮筒,批淮他去打水。他把水壶按入清冽的小溪,刚刚灌了半壶,忽听前面枪炮齐鸣,浓烈的黄烟穿过乳白色的雾幕迎面扑来……
由于我军穿插得迅猛,以致在大雾中闯入敌阵地,敌人仓惶开火。担负穿插任务的部队是不恋战的,风驰电掣般地纵深楔入。当小胡从溪边退回公路时,发现自己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
晚雾阴,早雾晴。弥漫在峡谷里的大雾逐渐向山顶隐退,飘散,露出蔚蓝的天空。在强烈的日光照射下,终于可以看到路边的一片开阔地。敌人从三个山头射出的火力,立刻向这里辐集。这里,留下了六个与小胡处境相同的战士。他们有的是因为担任掩护,有的因为负伤,但主要还是因为雾大,与部队失掉了联系。
六名战士中,用半自动步枪还击敌人的战士,名叫韦程儒,八连的副业组长(军队搞副业,还有后来的经商,恐怕也算中国军队的一大“创举”),菜田里的“小黄牛”。参军以来,他把全身的精力注入到默默的耕作中(谁该为这种“马放南山”的松懈国防状况负责?恐怕不是我们的战士吧?),摸锄把子的时间比摸枪把子的时间还长。直到这次还击战前才调任八班的副班长。此刻,他正在为自己的射击技术不如种菜技术而烦恼。剽悍、英武、气质奔放的战士叫陈武贤。几天前,在—场激烈的肉搏中,他亲手砸死一个敌特工队员。他是四连机枪班副射手,可惜这时机枪不在他手边。他和迫击炮手小黄一样,离开自己心爱的武器打得很不过瘾.直气得两眼冒火。 他们当中唯一手持冲锋枪的是八连八班长陈书利。剩下的,还有三个刚刚挂彩的伤员。一共七个战士,分别属于四个连队,各连的人彼此素不相识。这些纯真可爱的小战士一时失去了指挥,失去了接应,深入敌人腹地,远离国境八十多公里,面对敌入一个加强营的兵力,被围困在盆状地形的底端,他们已陷入了绝境……
这时,在右侧全神贯注阻击敌人的陈武贤,一抖膀子,粗腔大嗓地对着外面骂道:“他妈的,你要打死老子,老子还想打死你哩!”
胡清祥吃力地抬起头,一双血手紧紧握住陈书利的手:“班长,放心,不到最后一刻,我决不炸死自己。”
越南人的几次冲锋被打回去了,丢下一具具尸体,这才明白,他们遇到的是比他们更强悍的对手。韦程儒首先发现了敌人的动向:“班长,敌人从后面摸上来了!”
陈书利掉过头来,透过化肥袋之间的射击孔向外张望,只见山脚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与蜿蜒的公路相交叉。在晶光闪烁的河面上,架着一座铁桥,那条公路和铁桥,还是中国“抗美援越”时建造的。敌人从公路调来的增援部队,悄悄抵达河边,有三个家伙已经爬上铁桥,向这边蠕动着爬过来。
陈书利估量一下距离,约有七、八十米,他掂起一支半自动步枪,屏住气,手不颤,枪口对着远方的一个黑影……
陈书利,湖南衡阳人。有一句民间谚语“无湘不成军”,湖南自从出了个曾国藩后,这里就成了中国军事天才的摇篮,勿如每个湖南人,都有可能是一个优秀的军人。陈书利是个神枪手,一手好枪法在当民兵的时候练的,当兵的时候,第一次实弹射击,他三枪就打过二十七环,后被选进团集训队进行特别训练,各式射击、格斗、战术训练等门门优秀,当时部队的军种分得不严格,用后来的标准来衡量,他绝对是个优秀的阻击手。
陈书利一扣机板,枪声过处,只见黑影从岩石翻身滚下了河。“打中了!打中啦!三枪撩倒三个,一枪也没多放!”大家一齐欢呼着,叫嚷着,好像死亡威胁早就不在身边似的。
此后,整整一个多小时不见越南人动静。烟尘弥漫,大地一片沉寂,空气中飘散着的弹药味夹杂着死亡的气氛。静,太安静了,可怕的安静!
突然,一阵炮火铺天盖地地往小房子砸来,一发炮弹把棚顶揎翻,瓦片纷飞,炮弹爆炸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越南人在山头上叽哩呱啦地不知在叫着什么,估计是“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之类。陈武贤抖去身上的碎瓦和灰尘,气得暴跳如雷:“他妈的,嚷什么!”随即举枪,准备射击。陈书利赶快制止他:“先别打,等敌人走近再打。”
这次,越南人分两路钳形夹击。一百米,五十米……几乎抵近小屋的前缘。勇士们用怒吼的冲锋枪和手榴弹向敌人答话。越南人又拖着五、六具尸体狼狈退去。
就这样,他们打退了敌人的八次进攻。
在短暂的间隙中,陈书利捡起地下的一张牛皮纸,对大家说:“来,每个人把自己的名字和部队番号写上。”大伙都明白,他们所剩的弹药不多了,伤员的伤势也严重恶化,经过一天的殊死战斗,大家腹中空空,疲惫不堪。遭到重创的敌人,肯定将进行更大的报复。破釜沉舟的时刻到了。
纸片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每个人都把自己留下的手迹当作宁死不屈的佐证,他们希望那怕有一个人活着冲出去,找到祖国亲人,捎去这组最后的签名。
炮弹再次呼啸而来,机枪子弹象密集的雨点,打得化肥袋扑扑冒烟。小屋在炮火中剧烈地摇晃着。一发炮弹恰巧落在陈书利身旁的化肥袋上,轰隆一声,天塌地陷一般,银灰色的烟雾吞没了一切。敌人冲进小棚两厢的房子里……
浓烈的烟雾中,只见七个中国军人从化肥的掩埋下站起来,伸出了枪口。这是一场残酷的近战。陈书利挺身横枪,朝躲在一层板墙后面的敌人猛扫,打得这层薄薄的泥墙如漏筛。陈武贤、韦程儒叫喊着,发疯般地对着门口扣着机板,一排子弹结果了一串敌人,伤员们忍着剧痛压子弹夹,有的还没压完,杀红了眼的战士们抓起弹夹就换上,接着扫射。越南人被眼前如愤怒的雄狮般的中国军人吓怕了,丢下一连串尸体溃退了。
近战结束,勇士们又一次打退了敌人。陈书利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疲乏,连端起枪的力气也没有了……
晚霞西垂,天空象火焰似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昏暗下来。
沉沉的夜幕降临到山野。生的曙光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陈书利透过青幽幽的夜色,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前面是两座陡峭的山峰,不难想象,越南人早在那里布置了埋伏。他的眼光转向背后的小河,联想白天的情况,敌人在那里的防御比较薄弱。他推醒了一个个倚枪困睡的战友,清理枪支弹药,小声地叮咛说:“时候到了,准备突围……”
陈书利向前方投出手榴弹,陈武贤向左方打了几梭子,这是佯攻。他们趁硝烟还没散尽,悄悄向河畔撤去。
陈书利在前头开路,陈武贤和韦程儒各保护一名伤员秋水渡河。小胡和小马相伴尾随。当前面的人抵达彼岸时,回头不见了小胡和小马……
韦程儒和陈武贤搀扶着右肩负伤的熊武俊,在漆黑的夜晚,在翻越一座大山时,与陈书利、黄志荣走散。他们三个人在砍柴人足迹都达不到的荒山之巅转了两天两夜,历尽艰辛万苦,终于跟上了部队。陈武贤在跟上部队之后,还有一段英勇杀敌的佳话,在此且不细谈。韦程儒则由这个连队跑到这个连队,四处打听其他战友的下落。
此时已夜深三点,停下,先告诉大家。七勇士历尽千难万险,最后都平安归队。
陈武贤、韦程儒、熊武俊三人最先归队,头部负伤的胡清祥背着腿被打断的马占社,艰难地走了两里多的路,迷失了方向,爬上附近的一座山头。饥饿、困乏和伤痛的折磨,迫使他们在山坡上停下来隐藏起来,直到二月二十五日后续部队赶来,他们才得救。而陈书利、黄志荣则没有如此顺利,他们在半途中遇到越南十几个特工,又经过一番战斗,接着互相失散。黄志荣跟上了后续部队,陈书利则藏在一个山洞里,直到二月二十四日下午,我军胜利追击的炮火震撼深山峡谷。陈书利才下山与战友们汇合了。
七勇士奇迹般的生存了。请记住他们:陈书利、陈武贤、胡清祥、韦程儒、黄志荣、熊武俊、马占社。他们在峡谷一战,传造了奇迹,七个人,三管枪,击毙了数十个敌人,打退了越南人几百人的十多次进攻,坚守一天一夜,彻底打击了越南人的意志,用鲜血捍卫了中华民族的安危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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