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场口大惨案”后来与黄河花园口决堤,长沙大火,被并称为抗战时期三大惨案。
凤凰卫视10月27日《凤凰大视野》,以下为文字实录:
陈晓楠:世界上有很多伟大的城市,因为战争而引人注目,华盛顿、莫斯科、伦敦、巴黎、柏林,它们都有幸成为一国的战时首都,为政治领袖和官僚机构提供庇护长达数十
年,相比之下中国的抗战陪都重庆要逊色很多,它坐落在远离中原的西南省份四川,连个省会都算不上,秋冬时节它被雾气笼罩,虽然是躲避空袭的天然屏障,但是因为供电不足
显得抑郁而昏暗,对那些来自东部富裕省份被避战火迁到重庆的人们来说,很难想像这座不起眼的山城在数年之后,竟然能和世界上最伟大的都市并列,载入了人类不畏强暴不屈
不挠的光荣史册。
解说:1938年秋,武汉会战结束,中国第二大城市武汉失陷,仅仅一年多时间,平津沪宁粤汉先后失陷,中国东部富裕省份几乎不存,但此时日军也已是强弩之末,无力发动
大规模会战,抗战进入了相持阶段。在东部沦陷区各地,人们在想尽一切办法逃亡,摆脱做亡国奴的命运,他们心中最理想的目的地都是重庆,中国抗战的陪都。王慧群是武汉人
,武汉沦陷时他刚刚加入了从南京逃亡而来的著名戏班厉家班,没想到一进剧社就要背井离乡踏上流亡之路。
王慧群(历史见证人):进了科班没有很久,我们就逃难了,那个时候包船是很不容易,买不着票,他(厉彦芝)是通过私人关系我们的师傅花一部分钱,把所有的学生都弄
到江顺轮船,这个江顺轮船在当时来说,这个船是最大的一条船。
厉慧福(历史见证人):那个老板就是一个小划子,给一条金子,半夜拿着灯一晃到了,打个信号就上船。
王慧群:搭什么船呢?就搭当时民生公司,什么民贵,民权,民生,它都由宜昌起点,这个船不靠岸,是停在江当中,我们这个师傅(厉彦芝)就通过哪一个大师兄带几个师
弟,跟着这个中介人,晚上撑个划子,就把我们领到江当中,上这个船,我和厉慧福师兄我们上了万县,我们都没有票,我们这些小鬼上了船都是东藏一个西藏一个,预计也会查
票,那船长都不是中国人,外国人,厉慧福师兄就装傻。
解说:就在厉家班暗度陈仓时,陈琳一家也从北平踏上了逃亡路。
陈琳(历史见证人):卢沟桥事变之后,准备要跑了,不能够做亡国奴,我母亲带着我跟我妹妹两个人,就什么都不要了,带着我们就从北平到了天津,换车再往南京走,可
是那时候的车站已经让日本人给占了,哪个车是往南京走也闹不清楚,到那儿没办法看着站着一个日本兵,我们还去问他去,说是往南京的车怎么走?那个日本兵看那个样子到现
在我还记得,戴着个眼镜,大概是学生出身的,当兵了,大概还能说两句中国话,南京那边的,那边的,可是到了南京也没多久,往重庆那边走,先是经过武汉到重庆,应当说我
们还是幸运的,就是没有等到南京大屠杀的这一场悲剧。
解说:与陈琳一家相比,杨麟是随父亲押运着三千件棉纱赴大后方的,他父亲杨管北曾是上海青帮老大杜月笙的门徒,掌管着青帮的生意,杨麟一行从上海向北穿越中原,进
入陕西,从西安坐卡车向西翻越秦岭,经成都来到重庆。
杨麟(历史见证人):你知道坐在卡车顶上最危险的是什么?树枝,你车子在开,树枝打到你,这下下去就完蛋了,每一个地方都是《三国演义》里面你可以看到的,到汉中
,到剑阁,然后过了剑阁进来了,那就是去成都了,那个是平路,到绵阳。
解说:从1937年到1945年,由于大量机构及难民内迁,涌入西南大后方的人口达一千四百多万,其中七百万人进入四川,一百万人到了重庆,当时重庆本地人给这些流亡而来
的人们送了个独特的称呼“下江人”。
陈琳:“下江人”,所谓“下江”就是长江以下叫下江,这个四川,所以那时候全是外地人,都叫“下江人”。
解说:这里是著名的重庆十八梯,英国历史学家拉纳·米特这样描写当时的重庆,尽管在中国境内,和世界其他地区的人民眼中,重庆这座屹立于长江和嘉陵江交汇处的城市
,是抵抗日寇侵略的中流砥柱,它敢于向侵略者公然发出最桀骜不驯的反抗之声,但事实上它徒有其表,由于难民的大量涌入,它被各式各样的棚屋所充斥,这些棚屋是用竹竿匆
匆搭建的。重庆当时是仅次于上海、北平、天津、南京及沈阳、武汉等的,中国第七大城市,尽管如此,在来自东部富庶之地的移民们眼中,陪都重庆仍旧千疮百孔。
市民们要步行数十里才能找到可供饮用的泉水,停电更是家常便饭,甚至连这里的烟草都让人难以适应,来自北平的作家老舍这样讽刺道,我吸了第一口呼出来的是黄色,我
还以为自己吸的是个炮仗呢,却没听见爆炸声,喷出四、五口之后,周围的蚊子都被熏跑了。
杨麟:你去大便没有草纸的,都是拿竹片刮,那个我从来没有来过,把我吓坏了,我们念书的书都是草纸,差不多跟草纸(一样),像这类硬的纸,哪里有草纸给你去揩屁股
,都是竹片刮,恐怖,那个简直是恐怖。
解说:当时的重庆依然鸦片横行,人们嗜赌成性,黑道势力更是盘根错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从武汉流亡而来的厉家班一到重庆就要先拜码头,厉家班老板厉彦芝久闯江
湖,深谙黑白二道。
厉慧福:这老板(厉彦芝)还是有本事,他结交了一些个朋友,范军长他认识,几个太太就经常来看戏,这样一来营业就特别好,小的那种特务他就不敢来捣乱,你假如说要
是没有地面这点关系,那小的特务就来麻烦你。
王慧群:解放前讲究结拜金兰,龙三就跟厉彦芝,镇江的大亨项春庭,还有一个叫李成斌,李三爷曾经教过宣统皇帝骑车,就跟这帮人可以说是土豪劣绅,结拜了盟兄盟弟,
我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的师傅(厉彦芝)(这样做)为了保护这个班社存在。
解说:东部大面积沦陷,流亡到重庆的人们大都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幻灭感,上海、南京的纸醉金迷也在这里生根发芽,舞场、酒肆生意兴隆。
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片段:这叫龙虾,你们四川没有的。
用飞机运来的吗?
对,是从加尔各答飞来的。
还有一盘螃蟹。
这是上海最出名的阳澄湖大闸蟹。
大闸蟹也飞到重庆来了。
看起来抗战还可以多抗几年。
解说:1939年政府为整肃士气,在重庆发布禁舞令,一道禁令让年轻人去了溜冰,而达官名流们则纷纷进入戏院,当时厉家班上演的多为表现民族大义的剧目,蒋氏父子也成
了他们的座上宾。
厉慧福:抗日战争(时期)演的都是戚继光、班超、岳母刺字、精忠报国,都是抗战的戏,蒋介石跟宋美龄一道看戏,那时候看戏宋美龄围的毯子掉了,蒋介石一蹦哒(宋美
龄)让他把毯子捡起来,蒋介石起来把毯子捡起来,给她围在腿上,那时候。
王慧群:演完了过后每次我们演完了,都是我们大家坐着客车就拉回城里,但那一次完了戏过后,蒋经国倒好家伙,他就让慧敏、慧兰下来,跟他上这个车,送她们回一川(
剧社),我们大家都住在一川(剧社),我们随后就跟着大客车,等我们到了家,人家到家半天了。
厉慧福:我们演出完了吃饭,蒋纬国还是等于是当兵,吃饭就跟着我们一道,八个人蹲在地下吃。
陈晓楠:1939年春天,重庆隆冬的雾气已经散去,人们正在忙着纪念“五四运动”二十周年,从远处突然传来了飞机低沉的轰鸣声,历时五年半的重庆无差别大轰炸开始了,
美国《时代》杂志驻重庆记者白修德在《中国的惊雷》当中写道,1937年到1941年,重庆的脉搏里跳动着战时全民族的力量,使重庆成为伟大而把各种各样参差不齐的男女,融合
成为一个社会的是大轰炸。
刘明霞(重庆老市民):热天,那个时候旧历里叫七月半,就是这样,我们在家里头吃了饭过后,正在休息,那个飞机没有发警报都叫了,把我们吓着了,我们就开始跑,我
妈妈就喊我们快点跑,但是我们还没跑出我们那个后门,炸弹都已经丢下来了。
王慧群:给我印象最深的是1939年,我们在重庆小什字道门口那地方,现在那儿是第一人民医院,解放前叫国民党的中央银行,当时我们(待在那儿)警报来了,这些老师们
,员工,都往这个中央银行躲警报,那高空炸弹下来,下到哪一方不知道,烟雾弥漫,到现在几十年我忘不掉,就因为那个烟,炸弹要是威力大,我恐怕就死了。
厉慧福:躲警报那时候王慧群我们都小,一个炸弹下来,硫黄味,挨着很近,这一下就乱了,大家都往地下室里跑,我们也往里头跑,后来我就被人踩在底下了,我们一个师
哥看见了,就把我?出来了,要不就踩死了。
陈琳:大轰炸就把我们住的那条街,旅馆的对面整个都给炸了,我们这半边玻璃都碎了,整个那半条街都烧起来了,而且重庆那个时候主要的还是木结构的房子,所以那一炸
,炸的时候就烧就着。
尹从华(历史见证人):来了五年半,千百次,恐怕加起来有一千架,总起来(有)一千架飞机,重庆的“五三”“五四”大轰炸里面,重庆那些闹市区现在的渝中区的一些
地方,一片火海,一片废墟。
刘传勋(历史见证人):“五三”“五四”(大轰炸)的时候,我才十五六岁,以前日本飞机要来轰炸,是疲劳轰炸,一批二三十架,这批走了那批又来,不解除警报。
陈琳:1938年底,我们家也被炸了,炸的时候我在农村,学校里头,家里就给我们来信,说是家里发生这个事儿了,就让我回去。我们那个学校离重庆我们的家大概是七八十
里,一大早我就出发了,等我走到的时候,怎么这地方不认得了,原来那房子都没了。
解说:那是重庆曾流传着这样一首童谣,飞机头,二两油,鹅公岭,挂红球,日本飞机丢炸弹,山城到处血长流,跑不完的警报,报不完的深仇,烟囱变成高射炮,膏药飞机
磕响头。
童谣中的“挂红球”指战时重庆一种防空预警手段,抗战爆发后由于中国仅有的战机在“淞沪会战”及“武汉会战”中已损失殆尽,国民政府对日军空袭只能采用消极防御,
当时因重庆经常停电,防空人员只好采用在高处悬挂红灯笼示警,这些红灯笼分设于市郊各制高点,重庆至今还留有红球坝地名。
王慧群:警报很频繁,白天一挂灯,挂几盏灯,当然老百姓看它有提示,挂三盏还是挂四盏,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们是每天跑警报,下午回城,晚上演出。
解说:那时重庆有副对联,见机而作,入土为安,所谓“见机”指看到日本飞机,“入土”则是钻防空洞,据载抗战期间重庆共修建大小防空洞六百六十多个,加上防空壕、
避难室,掩体等可容纳二十二万人,堪称二战时世界各大城市之最,由于日机空袭频繁,跑警报成了重庆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刘明霞:(老师)带我们出去上课,上着上着课还没上完就拉警报了,就说有警报了,好的,马上就把书包背好,另外我们每个人有个木板,要跑警报,晚上跑警报,就把铺
盖带着走,有一次我们走拢了,要清点人,结果一查差一个人,我们的同学不晓得哪一个走到哪儿去了,就回去找,结果在路上睡着了,躺在土路上睡着了,还好,没有睡到水田
里头。
刘传勋:(日本飞机)一会儿就根本不来,说拉警报,没有来轰炸,就解除情报,刚刚一出洞又拉警报,又钻进钻出的,后来干脆大家不出来了,都把伙食带到那(防空洞)
里头去吃。
陈丽(重庆市民):你们看到现在这个东西是一个洗脸架,以前大户人家的小姐用的就是这个,然后上面搁个盆,然后上面放镜子,放什么的这些,然后你们再看到这个东西
呢,它是米柜,以前的小的米柜,因为盖子有点坏,然后你们可以看一下这个,它是这样的,上面就是有个这样子的(盖子),然后这个拉开就是这样子的。
杨钟岫(历史见证人):防空洞有很多,有公家的,有私人的,公共的大家都进去嘛,私人的他要发那个券,我们那时候买很多那种券,走在哪里都可以进去。
厉慧福:那时候我还比较小,晚上说要加演一个《芦花荡》,《芦花荡》还没有完全学好,一听说垫这个戏我就心里紧张,那时候演错了要挨打,后来一边画脸一边哭,后来
画着画着警报响了,这一下把我救了。
解说:这是抗战时重庆留下的旧防空隧道,如今已成了市民们纳凉休闲及经商谋生之地,这条隧道修建于1938年,由国民政府财政部拨款二十万元建成,但1941年6月5日,这
里却发生了一场大劫难,当时日机空袭重庆,人们纷纷躲进隧道避难,但隧道内既无通风设备,也无照明,加之人多堵住了隧道口,导致空气不流通,两千多人被闷死在隧道内,
酿成了震惊中外的“较场口大惨案”。
刘传勋:几万人在里头,只有两个洞子,那里进口,那里出口,只有两道门,里头的空气就稀薄了,慢慢的人呼吸就困难了,那里头几万人恼火了,恼火怎么办呢?就去洞口
要跑出来,而洞子两边又是栅子门,两边都关着的,关得死死的,你到了门口(门)打不开,人都在门口挤起来,就把洞子口堵塞,塞到空气还是不能流通,人都在人身上爬,爬
来爬去把洞口封了半截,全体都在里头闷死完了。
杨钟岫:因为里面没有空气,人要想出来,也不让大家出来,越拥挤空气越稀少,就窒息死亡,那真惨,大隧道惨案我是进城来看了的,尸体真难看。
刘传勋:那时候我们去乡下躲,进城看到这个惨状,那时候虽然经济落后,一般的妇女喜欢戴一个金戒指,金手镯,好一点的都戴在身上,不留在家里,人一拖出来之后,那
些东西有人领就领去,没有人领,没有亲属领的话,就把它拿下来,登个记,手镯一个,手表一个,现金一万,三百,但总的来说(这些东西)的下落我们就不晓得了,(因为)
我们那时是中学生嘛。
解说:“较场口大惨案”后来与黄河花园口决堤,长沙大火,被并称为抗战时期三大惨案。
陈晓楠:1942年,英国驻华大使薛穆,曾经对英国民众发表广播讲演,自日本开始进侵中国,迄今已有五载,中国仍屹立不移,足以象征中国不屈不挠的意志和决心之重庆乃
成为全世界各地家喻户晓之一名词,重庆直可与世界上任何城市比较而无愧色,早在1939年2月,国民政府为减少空袭造成的损失,曾经成立了紧急疏散委员会,大批重庆居民和机
关学校被陆续疏散到了重庆附近的乡下,平民教育工作者们和来自西方同情中国的人道主义者们,将这里当成了乡村建设的试验场,战时后方农村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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