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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戏车"应指供表演杂技的车

编辑: 路逍遥 关键词: 历史趣闻 来源: 记忆方法网

 关于“戏车”的画像砖

  王立群和韩兆琦二位教授,都是研究《史记》的名家。近年来出版的《王立群读〈史记〉之汉武帝》(王立群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7年4月第一版)和《新白话史记》(韩兆琦译著,中华书局2009年5月第一版)都是深入浅出、雅俗共赏的学术畅销书,两部书自上市以来,一直受到读者的热捧。然而,二位教授在解读《史记·万石张叔列传》里面“绾以戏车为郎”中的“戏车”时,似乎出现了错译和翻译不到位的现象。

  《史记·万石张叔列传》(中华书局2009年1月第二版)中写道:

  建陵侯卫绾者,代大陵人也。绾以戏车为郎,事文帝,功次迁为中郎将,醇谨无他……景帝幸上林,诏中郎将参乘,还而问曰:“君知所以得参乘乎?”绾曰:“臣从车士幸得以功次迁为中郎将,不自知也。”

  这段文字是对卫绾出身的简单介绍,以及他和汉景帝的一个对话。卫绾是何许人也?通过《史记》我们得知,他是代国大陵人(今山西人),在汉文帝、汉景帝、汉武帝时期曾任中郎将、河间王太傅、太子太傅、御史大夫、丞相等要职。书中说他“以戏车为郎”,是交代他步入仕途的原因:因为“戏车”而被选拔为“郎(皇帝身边的侍从官员)”的。那“戏车”是什么意思?王、韩二位教授又是怎样解释的呢?

  《王立群读〈史记〉之汉武帝》第49页写道:

  可卫绾是什么出身呢?《史记》记载,卫绾因为车技一流而(以戏车为郎)做了汉文帝的侍从。换句话说:“卫绾从前不过是一名车把式,却连升三级,成了现任太子身边的教头……不久,汉景帝外出打猎,竟一反常态,和风细雨,让卫绾上来做他的参乘,就是陪他坐车。卫绾刚刚坐定,汉景帝就问他,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请你坐我的车吗?卫绾说,不知道啊。我本来不过一个车夫出身,圣上却叫我上来坐车。

  第50页写道:

  看看卫绾,既会装傻充愣,又善表白心迹;从车夫升迁太子太傅,官居丞相。又想想周亚夫,倔强自我,从不妥协;从丞相落入罢官归田,惨死狱中。一个驾辕扶车的老车夫,一个调兵遣将的大将军;智商高下,一望即知。

  第59页写道:

  景帝一共任命了四个丞相。第一任陶青和第四任卫绾,既没有反秦,也没去灭项。毫无建树,表现平庸。卫绾是怎么做上官的?赶车技术好,服务态度好。

  从上面三段文字可以看出,王立群教授把“戏车”理解翻译为驾车、赶车,并多次说明卫绾是车夫出身。

  《新白话史记》第948页写道:

  建陵侯卫绾,是代国大陵人。卫绾凭着一套高超的耍车的本事侍奉孝文帝……有一次,景帝去游上林苑,让中郎将卫绾到他的车上来陪乘,回来的路上,景帝问他:“你知道为什么让你陪乘吗?”卫绾说:“我是一个耍车的,凭着功劳一级一级被提升到中郎将,这回让我陪乘,我不知道为什么。”

  从上面这段文字可以看出,韩兆琦教授把“戏车”理解翻译为“耍车”。那何谓“耍车”?这个翻译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模糊不清。

  查阅南朝宋裴?集解、唐代司马贞索引、张守节正义的《史记》(中华书局2011年1月第一版)第2418页,可以看到该书对“戏车”的解释:

  【集解】应劭曰:“能左右超乘也。”如淳曰:“栎机?之类。”

  【索引】按:应劭云“能左右超乘”。案今亦有弄车之戏。栎音历,谓超逾之也。?音卫,谓车轴头也。

  查阅东汉班固撰写的《汉书·万石卫直周张传》(唐代颜师古注本,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年12月第一版)第365页,可以看到该书对“卫绾,代大陵人也,以戏车为郎”中“戏车”的解释:

  服虔曰:“力士能扶戏车也。”应劭曰:“能左右超乘。”师古曰:“二说皆非也,戏车若今之弄车之技。”

  上面的参考文献在注释“戏车”时,两次提到了应劭的“能左右超乘”一说,何谓“超乘”,王力、蒋绍愚等编订的《古汉语常用字字典》(中华书局2005年7月第四版)第42页注释为“跳跃上车”,并有举例:

  《左传·僖公三十三年》:“秦师过周北门,左右免胄而下,超乘者三百乘。”(有三百辆车子的士兵都是一跃而上。)

  笔者认为,将“超乘”翻译为“跳跃上车”是很准确的,这可与“栎音历,谓超逾之也。?音卫,谓车轴头也”的含义相吻合。然而,唐代学者颜师古在注解《汉书·万石卫直周张传》时,否定了服虔和应劭的说法。所以,我们从裴?的集解、司马贞的索引、颜师古的注解中很难得到“戏车”一词准确的现代汉语含义,只能知道“戏车”是“弄车之戏”、“弄车之技”。

  为了弄清楚“戏车”的现代汉语含义,笔者查阅了日本泷川资言考证、水泽利忠校补的《史记会注考证附校补》(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4月第一版,此书是研究《史记》的比较权威的参考书,2009年版《辞海》在注释“史记”这一条目时特别提到了这本书。)第1716页,可以看到该书对“戏车”的解释:

  【考证】沈钦韩曰:“《盐铁论·除狭篇》贤良曰:‘今吏道壅而不选,戏车鼎跃,咸出补吏。’”《西京赋》:“建戏车,树修旃。”《通典·乐六》:“舞轮伎,盖今之戏车轮者。”《御览》五百六十六梁元帝纂要:“百戏起于秦汉,戏车见李尤《平乐观赋》。”

  泷川资言的考证涉及文献较多,其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通典·乐六》中的“舞轮伎”应该翻译成“舞车的技艺”或“舞车的人”、“在车上跳舞的人”,因为此处的“轮”应代指车,“伎”应翻译成“技艺”或“歌女”(可参阅《古汉语常用字字典》);二是“戏车”应属于汉代的“百戏”之一。这与现当代学者王利器在《盐铁论校注》(天津古籍出版社1983年12月第一版)第418页对“戏车鼎跃,咸出补吏”中“戏车”的注释相一致:

  又《卫绾传》:“以戏车为郎。”……案:今山东临沂南出土的汉代画像石刻《百戏图》,中有戏车。

  将“戏车”归于汉代“百戏”之一的还有宋末元初时期著名史学家马端临,其撰写的《文献通考》(中华书局1986年9月第一版)卷一百四十七中,对汉代的“散乐百戏”亦有较为全面的描述,其中就记载了“戏车”这一杂戏:

  其杂戏盖起于秦汉,有鱼龙蔓延(假作兽以戏),高?凤皇、安息五桉、都卢寻?(今之缘竿)、丸剑、戏车、山车、兴动雷、跟挂腹旋、吞刀、履索、吐火、激水转石、嗽雾扛鼎、象人、怪兽、舍利之戏,若此之类不为不多矣。

  根据泷川资言、王利器、马端临等学者的著作可知,“戏车”当属汉代的“百戏”无疑,是和“吞刀”、“吐火”同类的“杂戏”。而这又与《辞海》对“百戏”的注释相吻合:

  古代乐舞杂技表演的总称……其内容包括各种杂技(如扛鼎、寻?、吞刀、吐火等)……汉武帝时极为盛行。

  综合以上可知,在汉代“戏车”应属于“杂戏”,即在车上表演杂技。所以,“戏车”不应翻译成“驾车”、“赶车”或“耍车”。“绾以戏车为郎”应该翻译成“卫绾靠在车上表演杂技而做了皇帝的侍从官”为佳。

  其实,“戏车”还有另外一个意思,是指供表演杂技的车。比如服虔曰:“力士能扶戏车也。”班固的《汉书·东方朔传》:“设戏车,教驰逐,饰文采,聚珍怪;撞万石之钟,击雷霆之鼓;作徘优,舞郑女。上为淫奢如此。”张衡的《西京赋》:“尔乃建戏车,树修旃。?僮程材,上下翩翻,突倒投而跟?,譬陨绝而复联。百马同辔,骋足并驰。?末之伎,态不可弥。”

  值得一提的是,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河南新野等地陆续发现和出土了一些汉代戏车画像砖,其中“斜索戏车图画像砖”、“平索戏车车骑出行画像砖”、“双索戏车图画像砖”等大多被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平索戏车车骑出行画像砖”还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这些画像砖上的杂技表演人员有的攀竿上爬,有的蹲立竿上,有的倒挂悬空,有的跳跃如飞……给人以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之感。这些戏车画像砖也是“在车上表演杂技”这一翻译的有力证明,同时反映了我国汉代杂技艺术的高超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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