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春秋战国侠客之事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一起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这是李太白的名篇《侠客行》,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而春秋战国乱世正是侠客们扬名立万,名传后世的大舞台。李太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对于一个豪杰之士来说,碌碌无为,虚度一生安于贫病是不能接受的。于是他们或客于名门,或隐匿待时,而一般诸侯贵族“宾客盈门,食者三千”,要想脱颖而出,获得机会也非易事,但倘有机会,他们必然做得众人瞩目,轰动天下。遂有曹沫盟柯,返鲁侵地;专诸进炙,定吴篡位;彰弟哭市,报主涂厕;刎颈申冤,操袖行事;暴秦夺魄,懦夫增气之事。
侠客虽为布衣,却也有大智大勇,天子之怒可流血千里,而布衣之怒可使天子溅血五步。唐雎使秦,秦王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尔。”唐雎曰:“此庸夫之怒,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苍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浸降于天……”
鲁之曹沫,为将与齐三战皆北,齐鲁会于柯,沫知齐为霸,必信而不背约,遂于齐侯执牛耳之际执匕首劫之,左右莫敢动,得齐归还三战失地之约,遂下坛执臣礼从容应对如故。这需要莫大的勇气,更需要临机的镇定和决断,三战所失一朝尽还。曹沫为将与为刺客,并无太大的分歧,只是将为将的能力灵活的运用了一下,严格说来他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刺客。
专诸,吴堂邑人也。伍子胥初亡楚如吴时,遇之于途,专诸方与人斗,甚不可当,妻呼,还。子胥怪而问其状。专诸曰:“夫屈一人之下,必申万人之上。”胥因而相之,雄貌,深目,侈口,熊背,知其勇士。伍子胥知公子光之欲杀吴王,乃进专诸于公子光。光之父曰吴王诸樊。诸樊弟三人:次曰余祭,次曰夷?,次曰季子札。诸樊父寿梦本欲以季札最贤而传国于他,季札固辞故传于诸樊相约诸樊不立太子,以次传三弟,必致国于季子札。诸樊既死,传余祭。余祭死,传夷?。夷?死,当传季子札,季子札逃不肯立,吴人乃立夷?之子僚为王。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当立;必以子乎,则光真适嗣,当立。”故尝阴养谋臣以求立。光既得专诸,善客待之。九年四月丙子,光伏甲士于窟室中,而具酒请王僚。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门户阶陛左右,皆王僚之亲戚也。夹立侍,皆持长铍。④酒既酣,公子光详为足疾,入窟室中,使专诸置匕首鱼炙之腹中而进之。既至王前,专诸擘鱼,因以匕首刺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杀专诸,王人扰乱。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尽灭之,遂自立为王,是为阖闾。
从专诸见伍员时所说的话来看,当时专诸貌虽不肖,却其志非小。后来果然勇气非常,持鱼肠剑力透重甲刺死王僚,也算是为助吴国王霸之业做了点贡献。这里不得不说伍员的知人之明和姬光的笼络手段了得。
专诸之后吴有要离,号为国中第一勇士,曾折辱壮士椒丘欣。姬光即得吴之国柄,患王僚子庆忌之在邻国。伍员进要离,王曰:‘子何为者?”要离曰:“臣国东千里之人,臣细小无力,迎风则僵,负风则伏。大王有命,臣敢不尽力!”吴王心非子胥进此人,良久默然不言。要离即进曰:“大王患庆忌乎?臣能杀之。”王曰:“庆忌之勇,世所闻也。筋骨果劲,万人莫当。走追奔兽,手接飞鸟,骨腾肉飞,拊膝数百里。吾尝追之于江,驷马驰不及,射之?接,矢不可中。今子之力不如也。”要离曰:“王有意焉,臣能杀之。”王曰:“庆忌明智之人,归穷于诸侯,不下诸侯之士。”要离曰:“臣闻安其妻子之乐,不尽事君之义,非忠也;怀家室之爱,而不除君之患者,非义也。臣诈以负罪出奔,愿王戮臣妻子,断臣右手,庆忌必信臣矣。”王曰:“诺。”要离乃诈得罪出奔,吴王乃取其妻子,焚弃于市。要离乃奔诸侯而行怨言,以无罪闻于天下。遂如卫,求见庆忌。见曰:“阖闾无道,王子所知。今戮吾妻子,焚之于市,无罪见诛。吴国之事,吾知其情,愿因王子之勇,阖闾可得也。何不与我东之于吴?”庆忌信其谋。后三月,拣练士卒,遂之吴。将渡江于中流,要离力微,坐与上风,因风势以矛钩其冠,顺风而刺庆忌,庆忌顾而挥之,三?其头于水中,乃加于膝上,“嘻嘻哉!天下之勇士也!乃敢加兵刃于我。”左右欲杀之,庆忌止之,曰:“此是天下勇士。岂可一日而杀天下勇士二人哉?”乃诫左右曰:“可令还吴,以旌其忠。”于是庆忌死。要离渡至江陵,愍然不行。从者曰:“君何不行?”要离曰:“杀吾妻子,以事吾君,非仁也;为新君而杀故君之子,非义也。重其死,不贵无义。今吾贪生弃行,非义也。夫人有三恶以立于世,吾何面目以视天下之士?”言讫遂投身于江,未绝,从者出之。要离曰:“吾宁能不死乎?”从者曰:“君且勿死,以俟爵禄。”要离乃自断手足,伏剑而死。
君其见要离否,果真吴之第一勇士也,能忍人情所不能忍者。为达目的,焚戮妻子,自断右臂,不仁不义,可谓绝户之计。这等刺客,市之罕有,不知何故太史公忽略不录。
其后乃有豫让毁身报主,三跃击衣之事。晋人豫让事智伯,智伯宠遇之。智伯不能服众,与韩赵魏三家有隙而被攻灭。赵襄子恨智伯,以其头为饮器,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雠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去之。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豫让邪?”曰:“我是也。”其友为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既去,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襄子乃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雠,而反委质臣于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雠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人遇我,我故?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使兵围之。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前君已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雠之意,则虽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于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豫让之于智伯荀瑶,可谓以死相报,弃家毁身,忍非人之情却绝无二志,锲而不舍,无奈赵无恤运气太好,报主却有结下新义,只得击衣而终,岂不令后世背主家奴羞惭!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久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却。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闲。严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后具酒自畅聂政母前。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溢,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养亲。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大人?粝之费,得以交足下之?,岂敢以有求望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也。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久之,聂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至受命刺侠累,谢车骑人徒,乃辞独行。杖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韩取聂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县购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政姊荣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于邑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市行者诸?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闲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柰何!士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柰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聂政事母供养齐备,老母在不敢以身许人,是为孝也;姊未嫁不行事,以姊在死而毁容挖眼自刑以藏名,此仁也;为知己者死,乃义也。三者兼备,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然若非其姊哭市彰弟,又有几人得知。
而刺客最为有名的莫过与荆轲,众所周知,其事迹我也不再赘言。太子丹的绝望,田光的以死明志,樊於期的决然,秦舞阳的怯懦,荆轲的勇气灌顶烘托出一个英雄黯淡生死,慷慨悲歌的人生。或许千古传颂的不是荆轲的勇决,而是易水上的离别悲歌。荆轲的失败宣告了燕丹计划的破产,也终结了燕国最后的挣扎。有史学家认为刺秦加速了燕国的灭亡,但是对于燕丹来说,绝望中的奋力一击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而荆轲只不过是为他几年的安逸生活做一个偿还而已。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正是每个当事人心情的写照,高渐离从此失去了好的知音,也过上了流亡隐匿的生活,最后终是免不了走上刺秦的悲凉之路。他以善击筑而声闻于秦王,秦王召见时以筑灌铅及秦王,未果,被击杀。结束了彷徨孤苦的生命。
至此,先秦的刺客们大都湮灭了,对于刺客游侠们留侯总结说: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以此论断加于以上诸子,或多或少,或偏或全,皆有中者。可见,刺客并非有勇力者便可以当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潇洒背后隐含着过多的非人的痛苦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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