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化研究论集》序李学勤
呈献在读者面前的这本《夏文化研究论集》,内容丰富,但充满了不同学术见解的争论。大家知道,夏代的历史和文化,是近年以来学术界一个非常热门的问题,正在许多学者关切和研究之中。随着有关研究不断深入,种种观点引起争论,是当然的,甚至可以说是必要的。应该讲,彼此有别以至相反的看法,在推动研究的进展上都有积极的作用。
关于夏代历史文化的书,晚近已有若干部出版。例如1985年,河南省考古学会、河南省博物馆将三十年代起的多篇论文辑集为《夏文化论文选集》,同年,中国先秦史学会也专门编辑了一本《夏史论丛》。1987年,孙淼先生的《夏商史稿》问世,其上篇《夏代史》长达二百三十余页。1988年,郑杰祥先生的《夏史初探》印行,更是第一部夏史专书。现在这本《夏文化研究论集》,又包含了很多新的成果,由之读者不难看到这方面研究逐步前进的轨迹。
《史记》于《五帝本纪》之后,即继以《夏本纪》、《殷本纪》。历代史籍,都不怀疑夏朝的存在。晚清开始,疑古学风兴起,有学者就此质疑,但很多著作还是相信历史上曾有夏代。这主要是因为殷墟甲骨文的发现,证明《史记·殷本纪》中商代世系的记述基本是真实的,从而推想《夏本纪》也不会全属杜撰。在以甲骨文印证《殷本纪》上功绩最大的王国维先生,在清华讲授《古史新证》时便说:“……《史记》所述商一代世系,以卜辞证之,虽不免小有舛驳,而大致不误,可知《史记》所据之世本全是实录,而由殷周世系之确实,因之推想夏后氏世系之确实,此又当然之事也。”
王国维的见解,很足以祛疑起信,不过信念究竟不是实证。商代的实有,是由甲骨文及殷墟的田野考古确证的,所以大家也期待着夏代的问题能沿着同样的途径解决。1930年,郭沫若先生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的《追论及补遗》里,就为夏禹问题提出“准实物的材料”。
夏代的历史存在是否能以证实商代一样的途径解决,我认为是不一定的。商代世系的论证根据的是甲骨文,甲骨文能被发现,是由于殷商时人有用龟甲兽骨占卜的习俗,并且有在所用甲骨上契刻卜辞的行为。对于殷商这样的文化来说,这种习俗行为实在是特例,并没有出现的必然性。可以设想,当时用其他材料来占卜,或者占卜后把卜辞记在竹木质的典册上,那么卜辞便不会保存下来。我们知道商代是有竹木简的,但简的实物迄今未能发现。夏代的情形也许正是这样,尽管有文字,却没有多少能传留至今。我们不能把希望单纯寄托在文字的发现上。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新中国的考古发现和研究》指出:“目前探索的夏代文化,它的范围比夏文化要窄一些,涉及的时空观念都比较具体,它是指夏禹至桀这一特定时期的,包括文献所记的十四世十七王,约四百余年间的文化遗存。就地域来说,主要是在传说夏王朝的活动范围之内。”按照这样的时空观念,将文献与考古的研究结合起来,问题应该终有明朗的一日。谈到夏代的探索,我常联想到德国著名的考古学先驱谢里曼(Heinrichschliemann)发掘洛伊的工作。他自幼熟谙荷马史诗,确信史诗有真实的历史背景,不顾时人的讥讽嘲弄,毅然发掘希萨立克,完成了特洛伊城址的重大发现,重新揭示了希腊古典时代以前的文明。谢里曼的这种精神,难道不是值得我们借鉴的吗?
中国古代文明是世界上有数的独立起源的古代文明之一。夏代的探索和研究,对于阐明中国文明的兴起与发展,意义殊为重大。我们一定要把这方面的工作,坚持不懈地进行下去。
这本《夏文化研究论集》的各位作者,在学术研究上都有很多成就,在论文中为夏代的探索作出了贡献,我读后深受启迪,从而敢推荐给读者。对于为编辑、出版本书投入了大量精力的几位朋友,在此谨致以衷心的感谢!
一九九五年十月五日夜
原载:《夏文化研究论集》中国先秦史学会 洛阳市第二文化工作队编 中华书局1996年9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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