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陆军41军158医院的一名护士。1969年12月我过完16岁的生日穿上军装、走进军营,开始了我这一辈子直到退休的军旅职业生涯。我是一个非常恋家的人,那时没有条件打电话,只能书信往来,我每周都会给父母写一封信,同时也能收到爸妈的来信。
正当我还在想着家,想着下一次的探家,12月13日,我们医院接到了上级的一个紧急命令,要组建一个野战所。军令如山,刻不容缓,部队要打仗了!1978 年12月14日,野战所组建完毕,成员由体魄健壮的人担当,首选的人大多是尚未成家的单身男女,风华正茂的我,被理所当然的列入了第一批成员的名单中。
野战所成立后,各种组织动员、思想动员、讨论表态、形势报告等会议的召开,使大家在短时间内,从思想到认识上都达成了一个高度的统一,也更加坚定了大家积 极参战的信心与决心。1978年12月16日,医院接到了上级关于我们野战所随时准备出发的指令。当晚,行动便开始了。这是一个乌云追月的晚上,飕飕的冷 风在冬夜里显得格外的刺骨逼人。
在医院的大操场上,十多辆解放牌大卡车整齐地排列在操场的两旁,我们野战所的全体成员精神饱满,听从号令,整装待发。操场的四周站满了前来为我们送行的本院同事、家属和孩子,以及住院能走动的病号。
12月17日零点,我们的车队停在了柳州的一个路口,等待将要到来的大部队。戴上从未接触过的防毒面具,我们女兵被眼前的情景,逗得简直是乐翻了天!
凌晨3点,随着阵阵强大的车轮滚动声由远而近将寂静的夜冲破,我们的车队紧随41军的司、政、后等机关之后,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向广西的南面挺进,正式拉开了中国部队“拐捌幺两行动”的大幕在我们这个野战所的84人中,有40多人是未婚的女姓。
我们大多数正处在热恋之中,有不少已经计划在1979年的春节期间结婚。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工作和生活多年的医院,踏上了通往边境线的道路,走向了热血燃烧的战场。谁也想象不到,在今后的日子里,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路上的颠簸和车内长时间的沉闷,我们的情绪免不了有些焦躁不安。部队根据具体的情况,有计划得安排必要的停歇,但每次的小憩也仅仅在5分钟左右,顶多不会超过10分钟。对于我们这些女兵来说,最难受的莫过于解决个人的应急问题了。
途中小休,关于解手的问题,部队一开始是有明确划分的。规定男的在车辆的前面,女的在车辆的后面。但让指挥员始料未及的实际情况是,每辆车上都有男有女,下车之后,男女相互就会碰头照面,弄得大家尴尬不已。
后来,上级将规定改成了男左女右,可这样一来,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当车队右边靠山的时候,女兵离车太近;当车队左边靠山的时候,右边又往往是开阔的地域。 在蜿蜒起伏的道路上,长龙一样的车队,到处都是部队。一到休息的时候,漫山遍野撒开的都是兵。我们要想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能隐蔽遮羞的地方,无疑是一件 天大的难事。顾得左来顾不上右,管得了前面管不了后。
大部队不等人,车队说动就会动,这可真的难坏了女兵们。经过三天两夜的奔波,我们于12月19日的下午16点15分,到达靖西县城。我们的野战所,被安排 在靖西县工会的机关院内驻扎。县工会,坐落在一个不算太大的四合院内,房屋结构与传统的民居建筑,没有多大的区别。
1979年1月14日,上级又下达了一道命令,要158医院紧急再成立一个野战救护所,定名为二所。这样,我们原来的野战所便顺理成章的被称为了一所。二 所共有82人,这样,我们158医院的参战人数,就有了近170人。与我们一所不同的是,该所的大多数成员都是有了家室的人。二所成立后不久,就踏上征 程,并直奔一个叫百合的边境小镇。
在41军的侦查处,有一个参谋叫卢源泉,他的未婚妻曾是我们158医院的护士郭毅飞,和我们大家都很熟。开战前,卢参谋曾多次带领侦察小分队,化妆到边界地区查探敌情。因为和我们医院的人都很好,所以他每次出发前,都会到我们所来,与我们握手道别。
在他第7次要出征的时候,又来到了我们所。这次,他化妆成了和当地农民一个模样的人。一身的粗布衣裤,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一脸的黝黑还蓄着密密麻麻的络腮胡子,让我们几乎都认不出他来了。
这次的出征,他的小分队成员不幸踩中了越军在边境线上埋下的地雷。为了保护自己的战友,他被炸成了重伤。“卢源泉被地雷炸伤了”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所,我 们都震惊了。当我们看着被推出手术室的卢参谋那满脸的创伤和严重烧焦的皮肤,还有那缠满带血纱布和绷带的左小腿时,我们的心情无比地沉重。
我们无法相信这眼前的场景是真的,一个走时还好端端的人,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在这次的创伤中,卢参谋的右眼完全失明了,左脚掌也被炸掉。
当时,卢参谋的未婚妻郭毅飞,正在江西九江的某医院进行实习,所以,关于卢参谋负伤的事情,我们全所的战友一时间还向她保密。2月15日,我们所接到上级 的指令,命令所里抽出一部分人员,组成一支精干的前线手术应急小分队,跟随军前指一起行动。我是这支小分队中的成员之一。
大战在即,不容懈怠。我们紧张、有序地做着出征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人员、车辆、器械、药品等,样样都落实到位。
手术队共有三辆大车。一辆装着供应伤员的奶粉和蛋黄粉及备用床板,还有为烈士换穿的新军装和装殓烈士遗体的墨绿色塑料袋。另两辆车,则装载着各种手术器械和药品,以及压缩饼干、水果罐头、肉类罐头和队员的个人随身物品。真的要打仗了。
这对于我们从小到大没吃过苦、自幼就生活在优越环境中的女兵们来说,紧张的心情无法形容。尤其是看到卢参谋那血淋淋的伤势之后,我们受到的震动实在不小。
趁着还没出发,我偷偷写了一张小纸条,“如果我牺牲,请求设法将我的尸体运回祖国。”写好后,我将纸条叠成一个小三角,悄悄放进了自己的军装兜里。这张小 纸条,一直伴随着我在越南境内的日日夜夜。至今,我仍保留着它。女兵们都很开心,谁也不知道明天将会如何。2月16日的清晨5点30分,我们出发了。途 中,我们到了一个岔路口,车队要从这里分开行动了。
我们手术队的三辆车,将向念井的方向开进。所里的其他车辆,则要拐入另一个路口,往北斗的方向开进。战友们要分手了,这时候,大家纷纷跳下车来,握手、拥 抱和敬礼。2月18日,我们面前原本一直是车辆轰鸣声不断的地方,不知是何原因,所有的车辆都不动了,全部停在了泥泞的土路上。
经打听才知道,是前方的道路不通了。因这条路是战前用推土机应急推出来的,本身就没有坚实的路基,加上下了几场雨,再被各种的坦克车、装甲车、炮车和弹药车、运兵车等辎重反复碾压,不堪重负的道路已经完全塌陷了。
2月19日,前进的道路仍未打通。穿插的部队早已上去,前方的战士一直在冲锋,可后续的增援部队和弹药物质等却运不上去,这可是一条生命线啊!再看看滞留在路上的士兵们,他们的补给都成了问题,除了随身携带的压缩饼干,战士们开始在石头缝里或树根下接雨水喝了。
前方在打仗,战士们在流血牺牲,而我们却只能呆在原地待命,无奈的心情真的是不好受。首长在百忙中看望我们。2月24日凌晨4点30分,我们整理行装,拆卸帐篷,离开念井,跟着打穿插的部队,开始向着越南的高平方向,纵深前移。在境外成立了救护医院。
战争是残酷的,这点毋庸置疑。在战场上,时飘来尸体散发出来的恶臭味道。这里面有狗的、牛的、马的、猪的,也有人的。有些尸体已经高度腐烂,甚至爬满了蛆 虫。腐臭的尸气,随着我们的呼吸直往肺部的深处钻,甚至让我们感觉到那些腐臭之气在通过我们的毛孔,往体内渗透直至进入血液之中。那臭气让我们三天都一直 感到头胀和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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