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说话不应该是满嘴“之乎者也”么?他们日常交流到底是咬文嚼字还是像现代人一样通俗易懂?这得从中国古代书面语和口语两条线的发展轨迹说起——
雍正写给年羹尧:“朕实不知如何疼你,方有颜对天地神明也。……尔此等用心爱我处,朕皆体到。”[1]
康熙至光绪朱批“知道了”。[2]
一、书面语和口语的双轨发展:从合拍到脱节再到合拍首先,我们厘清四个概念:口语、书面语、文言文、白话文。
书面语是在口语基础上产生的,文言文和白话文都是书面语。只不过前者建立在先秦汉语口语的基础上,而后者则建立在近代汉语口语的基础上。
1、先秦时文言和口语基本一致中古汉语口语研究尚不足大约在先秦时期,文言文还是和当时的口语一致的,与现在倾向使用双音节词不同,当时的汉语里单音节词占据上风。《论语》《孟子》这类,可以说就是当时口语的实录。“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当时说话,就是这么个腔调。
孔子
但是由于书面语本身的保守性,加之以文言文为载体的儒家著作经典地位的确立,以及汉字对于汉语的巨大影响,文言文和口语很快就进入了漫长的双轨发展时期。
大约在两汉时期,口语和文言文就有了一定的距离。中国第一部方言著作、西汉扬雄的《?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除了以通语解释方言以外,还注重以今语解释古语。《方言》卷一就记录:
假、炽、怀、摧、詹、戾、?,至也……皆古雅之别语也,今则或同。[3]
(大意为:假、炽、怀、摧、詹、戾、?这些词,都是“至”的意思……是从古语分化出来的不同说法,现在有些地方已经通用了。)
《?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书影
虽然文言文和口语都在发展,但前者远远跟不上后者的速度,距离越拉越大。可惜由于反映当时口语文献远没有文言文献那么丰富,中古时期汉语口语的研究尚有很大空间。
2、唐代出现白话文宋代文言彻底脱节这种情况在唐朝出现变化,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佛教的大发展。由于潜在教徒大多是文化水平不高的老百姓,出于方便传播佛教、吸引教徒的目的,大量翻译的佛经和佛教故事多使用当时的口语,成为早期白话的重要来源。
到了宋朝,文言文和口语已经完全脱节。当时的读书人,未必能用文言文表达一般口语要说的意思。宋吕本中《轩渠录》记述了这么个故事:
族婶陈氏顷寓岩州,诸子宦游未归。偶族侄大琮过州。陈婶令作代书寄其子,因口授云:“孩儿要劣??子,以阋阋霍霍地,且买一把小剪子来,要剪脚上骨出儿?胝儿也。”
(应为开封地区方言,大意为:要给孩子买把小剪刀,剪去脚上的硬皮和老茧。)
大琮迟疑不能下笔。婶笑云:“元来这厮儿也不识字!”[4]
宋朝的文人和学者们有时也使用白话文。譬如苏轼最爱用“呵呵”,在给挚友兼亲家文与可写信时、在给同事和文友鲜于子骏写信时、在给“河东狮吼”男主角陈季常写信时,都在末尾加上一句:“呵呵。”[5]大儒朱熹在《朱子语类》中点评史书时也是一口白话:“南北史除了通鉴所取者,其余只是一部好笑底小说。”[6]宋人的日常对话,就是这么通俗。
[7](元)李志常,《长春真人西游记》附录
[8]图片来自网友文在兹的相册《如是我闻》
[9]此处参考王力《汉语史稿》(1958)、太田辰夫《中国语历史文法》(1958)相关章节
[10]引自袁腾飞讲座《这个历史挺靠谱》第11集
[11]此处参考刘继兴《胡适黄侃在白话文与文言文上的较量》,《羊城晚报》,2013年12月11日
[12]引自《剑桥中国明代史》, (英)崔瑞德、(美)牟复礼著,张书生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第3章:洪武之治总而言之,最晚在唐代的时候,人们的日常交流已不再是“之乎者也矣焉哉”了。如果大家细心阅读研究文献,一定还能发现更多有趣的“萌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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