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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作者倪匡当年曾被视作“反共作家”

编辑: 路逍遥 关键词: 历史趣闻 来源: 记忆方法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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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时看凤凰卫视曾子墨采访香港奇才倪匡,但见他大腹便便、拄着拐杖,蹒跚地走入镜头。仅比我大两岁的他,让我吃了一惊:这老兄怎么老成这样?莫非像当年大理寺评事雒于仁上疏批评万历皇帝说的那样,是被“酒、色、才(按:财文是财,我看倪匡非财迷,稿费丰厚,也不缺财)、气”掏空了?但随着采访的进行,倪匡对答如流,实话实说,思维敏捷,嘻嘻哈哈,我这才感到,眼前的倪匡还是那个口无遮拦、幽默风趣、神采飞扬的倪匡。老的是容颜,不老的是那颗炽热的赤子之心。

曾被视为“反共作家”

1988年初,香港中文大学举办了史无前例的“国际武侠小说研讨会”,一位不肯透露姓名者赞助了一笔巨款,金庸先生赞助了10万港元。我说的“史无前例”,并非夸大其词,武侠小说??尤其是以金庸为代表的新式武侠小说,尽管拥有众多的读者,但从来没有举办一次国际讨论会,把武侠小说置于学术殿堂,由专家、学者于学术层面加以分析、评判。应邀到会的有美国、法国、中国大陆及香港台湾的多位学者。大陆赴会学者有冯其庸、冯育楠(已故)、胡文彬、冯统一等。但他们办入港签证相当不顺利,以致会议结束后才赶到。我呆的机关是“大庙”??正部级单位中国社科院,院外事局的同志办理出国签证非常有经验。因此,我准时到会,成了大陆代表中的独行侠、“任我行”,有了与赴会学者及嘉宾交流的较多机会。

早就听说过倪匡的大名。以前我已来过香港,我院“情报文献中心”的港、台报刊不少,我常去阅读,知道倪匡是位文学奇才,一天能写一万多字小说,同时为几家报纸写小说,这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就说我吧,没人说过我笨,下笔千言,不打草稿,但要我每天抄一万字,绝对受不了,更别说写一万多字的小说了!他以卫斯理笔名发表的几十部长篇科幻小说,天上人间,千奇百怪,想象力的丰富、诡异、瑰丽,着实让人惊叹。我记得研讨会的第二天上午,倪匡风风火火地赶到会场,坐下来就大声说:“我看了学者们的论文,也听说了发言情况。你们太严肃,太正经了!武侠小说是写给读者看了玩的,他们看了开心就好,哪有那么多思想性、学术性?我也写武侠小说,从来就没有想到那些。”他的这番话,真是语惊四座,让我辈冬烘一愣。我立刻问身边的《明报》记者林小姐:“此公是谁?”她小声说:“倪匡先生。”我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会议期间,有几次宴会,我曾与倪匡多次交谈,听他滔滔不绝、出语惊人的妙论、宏论。

倪匡曾被目为“反共作家”,他的作品在大陆被封杀(按:近十年来,他的科幻小说己在大陆出版)。我确实听他笑着说过对中共很刺耳的话,但我也听他很严肃甚至感叹地说过:“啊,大陆搞改革开放,现在的中国共产党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共产党;台湾已经政治民主化,中国国民党也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国民党。海峡两岸都有很多新变化,让人目不暇接!”我以为,倪匡的这一看法是理性的、客观的。倪匡常去台湾。他说,多年前,国民党有位将军曾邀请他去谈写剧本事。此人很阔气,手枪是镀金的。他要求倪匡写国、共打仗,甚惨烈,最后国军大获全胜,共军落花流水。倪匡忍不住说:“戏怎么能这样编?你们大获全胜,共军落花流水,那么是谁把你们赶到台湾了?”这位将军一听大怒,竟拔出手枪来,倪匡立即从他家落荒而逃。倪匡笑着说:“国民党的一位老将军,就这个水平,让人哭笑不得,还扬言反攻大陆,亏他想得出!”走笔至此,我不禁想起一件事:10多年前,我在从香港返京的火车的软卧席内,与一位台湾退伍的国军老营长聊天。此公安徽人,70多岁,满口金牙,准备去内蒙探望战友。他跟我说:“什么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是根本没有的事!实际上,他们就是在我老家大别山里转来转去而已。”我听了不禁哈哈大笑。一位将军,一位营长,如此水平!

“你应当叫倪无匡”

宴会上,只要有倪匡在场,差不多都是他一个人说话,天南地北,海内海外,“荤素不挡”,我们常常听了大笑。我清楚地记得,在金庸豪华的家宴上,倪匡痛饮威士忌,喝完一瓶就对金庸夫人说:“小二,拿酒来!”查太太立即就拿来一瓶。他感叹地说:“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喝的酒了!”一边饮一边说:“我是台湾一位大酒商的代言人,广告片在电视台放过很多次,我过台湾海关时,工作人员立刻就认出我。有一次,一位朋友一定要我写一副对联送给他,我大笔一挥:“喝酒要论好歹,做爱不遗余力。”金庸微笑着说:“那你就不遗余力好了!”冯其庸忍俊不禁地说:“你哪里是倪匡啊,应当叫倪无匡。” 倪匡听后大笑。倪匡还说起,他曾经与台湾一位女友打得火热,结果被其夫告上法庭,很狼狈,幸亏他的好朋友琼瑶给他献策,赶紧躲到美国去,官司一拖,不了了之。他依计而行,果然平安无事。我心想,倪匡真是无一事不可对人言,恐怕中国文坛上,没有比他再襟怀坦荡了!

当然,倪匡一本正经说的有些故事,是真是假,我们听了一笑置之而已,料想其他在座文友亦如是。例如,他说他的好友古龙并非病死,而是被人谋害:这个凶手的暗器,是套在手指上的,能飞速旋转。又说他去台北奔丧,在古龙的棺材盖上,凿了个小孔,将一瓶XO打开,放在一个支架上,酒瓶打开,呈45度倾斜,酒刚好一滴一滴地透过小孔,滴到古龙的嘴巴里,好让他死后仍有好酒喝。这样离奇的情节,倪匡似乎不是在跟我们讲往事,而是正在写着武侠小说,无人质疑,扫他的兴。我想朋友们都心照不宣,默想:“我辈是何等人哪,老兄说的分明是小说家言嘛!”

香港才是真正的家

倪匡并不是恃才狂傲、目空一切的妄人,他对朋友是真诚的,金庸就是他最知心的朋友之一。与倪匡第一次见面时我还是副研究员,但他没有怠慢我。在金庸的家宴上,我与倪匡紧挨着入席。当戴着很高白帽的厨师送上鲍鱼时,金庸说:“我在北京,赵紫阳总理请我吃饭,也有鲍鱼,但那是渤海湾的,这个鲍鱼是泰国的。”倪匡马上问我:“王先生,你知道这只鲍鱼多少钱?”我说“不知道”。他说“两千港币”。这让我吃了一惊!当时我的月工资才几百元人民币。(按:后来我在香港用金庸先生预付给我的稿酬3000港元,花了2000元,买了一台日本原装东芝牌冰箱。金庸“预付”云云,客气话而已,他知道大陆我辈均穷儒也,担心我们在香港缺钱花)接着厨师又给每人上了一小碗燕窝粥。倪匡很客气地把他的一碗也让给我,说:“这是真正的泰国燕窝,一小碗五百港币呢,你都吃了吧。”这使我感受到了倪匡的真诚。香港的大名人都不用名片,金庸、倪匡都如此。倪匡随手撕了一张纸条,给我写了他的家址,这张字条,至今我还保存着。我请他挑一本他的杂文集、一本科幻小说寄给我,他说:“一定。”我回到大陆后,过了两个多月,才收到海关转来的倪匡杂文集《皮靴集》、小说《蓝血人》,《皮靴集》里夹了几十张海关检查时的纸条,但终于还是给我了,没有没收,不能不说是一件幸事。礼尚往来,我随即给倪匡寄去我的作品。1992年,我的一本杂文随笔集出版,给倪匡寄去,不久却被香港邮局退了回来,说该址无此人。我以为他搬家了。所幸我很快应邀到中文大学历史系演讲,朋友们告诉我,香港街头,有一名右派记者被人打死,本来是个刑事案件,与政治无关,倪匡却很担忧香港回归后他的安全问题,举家移民美国旧金山去了。我想,这是隔膜的悲哀。但2006年,倪匡又举家返港定居。在接受曾子墨采访时,他坦承自己当年对回归的看法和预估是错误的。当然,他回香港也是为太太考虑,说:“她住到美国后,像一朵花蔫了,而回到香港后,这朵花又水灵了,像水浇过的一样。”我真为倪匡高兴!

我的小姨子从美国来,送我一瓶威士忌。此刻,是北京宁静的春夜。遥望香江,我举起酒杯,默默地祝福:倪匡老兄,别来无恙乎?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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