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躲在苗圃里边的好多老百姓,炸得头也不像头,脚也不像脚,尸体飞到树上挂着,把我吓得病了,以后就不敢再去上学了。
凤凰卫视10月30日《凤凰大视野》,以下为文字实录:
陈晓楠:抗战进入相持阶段之后,日军为了毁灭中国军民的抗日士气,开始对后方的城市实施无差别轰炸,无差别轰炸就是说轰炸的目标是不限于军事目标,无辜的平民也在其范围之内,第一次大规模的无差别轰炸是1936年的西班牙内战,支持弗朗哥的德国空军对格尔尼卡实施了大轰炸,画家毕加索悲愤之至,创造了那幅名画《格尔尼卡》,抗战期间遭受日军无差别轰炸最严重的两个城市,一个是重庆,还有一个就是昆明,其中昆明从1938年9月到1944年,一共发出了空袭警报二百三十二次,日军飞机入侵昆明上空一百四十二次,多达一千零九十九架(次),一共投下了三千多枚炸弹,炸死炸伤普通的民众近四千人,昆明城内一时间可以说是千疮百孔,弹坑累累,那么当时的民众是如何在弹火当中求生存的呢?
苏萍(昆明老市民):因为我长到那个上小学(的年龄),七岁多了,还没有经过这个(轰炸),听说日本鬼子要来炸昆明,我们一个都没有听过。老师也非常惊慌,我们小朋友们更惊慌了,书包都不要了,拼命地跑呀,跑呀。
解说:日军第一次轰炸昆明是1938年9月28日。
王泽民(原中美联合航空大队地勤):(日本)正儿八经炸昆明,衣襟都是来干扰,从那次炸了以后,真的昆明那个人啊,吓得第二天差不多昆明市的人都跑光了,从此以后日本飞机断断续续(来),每天早上七点钟左右,就到了昆明市近日楼上面,准时到达。
何兆武(西南联大毕业生历史学家):他们的飞机队伍很整齐,都是二十七架,三个一小队,九个一中队,三九二十七个一个大队,上午十点钟就发空袭警报,就表示他们的飞机从越南起飞了,大概要过半个多小时,飞机就临头了十一点吧。
王泽民:最严重的一次就是炸大西门,大西门那里中国人死亡得相当多,日本人那种残忍,那种没人性。
苏萍:把躲在苗圃里边的好多老百姓,炸得头也不像头,脚也不像脚,尸体飞到树上挂着,把我吓得病了,以后就不敢再去上学了。
解说:历史学家何兆武先生在《上学记》中这样写道“有一次飞机大肆轰炸之后,我看见一堆乱坟后边有位老人,他有气无力地慢慢站起来,满脸灰色的尘土然后非常缓慢地长叹一口气,我看了以后心里非常难过。”
陈秀峰(云南省飞虎队研究会副秘书长):我们家就在五华山省政府旁边,都被炸,出去躲警报,回来一看一颗炸弹全部把房子毁了。
苏萍:我们一家人一直坐着当时的火车坐到呈贡的那个车站,把我们一家老小就带到梁王山,现在叫做呈贡的前卫营,就去叫做躲警报。
解说:王泽民一家当年在昆明开了一家铜器铺子,因为轰炸他不得不改行。
王泽民:哎呀,那个时候简直无法生活,最后只有关门,我就改行了,修汽车了嘛。
解说:当时昆明没有任何防空力量可以与敌抗衡,几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1941年,日军为了袭击美海军基地珍珠港,甚至将昆明当成的练习场,一些有军事常识的人通过日机轰炸昆明的方式已看出其意图,何兆武先生写道,“他们炸昆明的时候,有一部分所用的战术是练习俯冲轰炸,那是轰炸海军军舰的战术,所以预言日本是要南进,后来果然日本发动了太平洋战争。”1941年12月8日,日军袭击珍珠港,美国对日宣战,中美结成了同盟,12月20日,是个昆明值得纪念的日子,人们平生第一次目睹了空战。
何兆武:有一天的下午昆明的天气都是非常好的,蓝天一色的蓝天,那天下午,大量的飞机在天上飞。
杨虎(昆明老市民):我记得那天上午我们正在学校上课,那个警报响,我们就跑到虹山躲飞机去,我旁边刚好有几个美国兵,一面看飞机一面谈,打中了,日本飞机给美国(飞机)打中了,掉下来。
何兆武:你一看那个样子,你听它(美国飞机)那个声音,你听它那个速度,都比日本飞机高明,一冲下来又飞上去,在天上转。
杨虎:日本飞机大概十架,最后美国飞机打下九架来,那一次(在)昆明是最大的胜利了,一面打下来,一面我们拍手叫好,伸着大拇指叫好。
何兆武:(日本飞机)全军覆没,全给打下来了,十架飞机统统打下来了,当然中国(人)也很高兴,展览把日本飞机放到市中心,就展览日本飞机打下来的。
解说:当天参与空中格斗的美国飞行员格尔哈德·纽曼日后这样回忆,“日美空军在昆明的第一次交战中,由于中国有一套优良的警报系统,我们在日本飞机到达前一个小时便进入警戒状态,并有充分时间飞到高空等待日本飞机,日本轰炸机行动笨拙,速度慢得出奇,而且在回航之前必须拐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这时缺乏掩护的机腹和机翼部位就成了飞行稍微缓慢,但火力强烈的美国P40飞机的理想靶子,几次空战后,习惯以V字队形飞行的日本轰炸机再也不到这座不设防的城市来了。
苏萍:那个时候听见飞虎队来的时候是在学校里边(听)老师讲的,说这个飞虎队来了,就可以保护我们了,日本飞机就不敢来炸我们了。
陈秀峰:我叔叔还说如果飞虎队早来一点,这个飞机,我们家就不会被炸了。
解说:美国空军首战告捷,让饱受日机蹂躏的中国军民欢欣鼓舞,P40战斗机上画着鲨鱼的血盆大口和一双邪恶的眼睛,这是因为作为海洋民族的日本人害怕鲨鱼,但身处内陆不认识鲨鱼的昆明百姓给他们起名“飞虎队”,美国大兵接受了这可爱的名字,不久,飞虎队在美国也名声大振,美国迪士尼公司的创始人华特·迪士尼亲自动手设计了它的标志,这只张着翅膀的老虎跃起扑向目标,老虎的尾巴高高竖起,与身体共同构成了象征胜利的V形的图案,后来飞虎队战机上的鲨鱼头标志就被飞虎标志替代了。
龚康毅(文物收藏家):我现在展示的这个呢就是飞虎队的徽章和帽徽,还有飞行章了,而这个帽子是美国空军将官的,因为你可以看到它这个金丝银线的镶边,那么就证明它是一个将官的,而徽章可能它不是飞虎队第一代的,因为它上面的印记都已经是1942年,1941年的了,这个就是飞虎队的皮带扣,你们可以看到它(有)那个很明显的飞虎队的标志。
王泽民:从飞虎队到了昆明以后,日本飞机不是那么猖狂了,它来偷袭也好,来炸也好,日本飞机它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了,我们就感谢飞虎队,感谢志愿队,感谢陈纳德。
陈晓楠:飞虎队的创始人是著名的陈纳德将军,他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世界上最顶尖的飞行员之一,他创造的一套以战斗机制胜的制空理论,可惜这种理论当时在美国不受重视,1937年他被迫退役来到了中国,他需要有一个机会在战争当中检验自己的理论,美国总统罗斯福授权陈纳德成立美国航空志愿大队,大本营就设在昆明,飞虎队为了让日本人误认为他们有很多数不清的飞机,每个星期都为螺旋桨涂上不同的颜色,因为P40飞机没有炸弹架,飞虎队就经常点燃装满了汽油的威士忌的酒瓶,从座舱里直接扔向日本人,这些胆大包天的美国飞行员住在昆明,他们又是如何和当地人相处的呢?
解说:长期以来昆明只是一个边疆省份的贫瘠省城,对外交流很少,1941年突然涌入的大量美军官兵成了这座城市目光的焦点。
王泽民:那个飞行员背脊上贴着一个中国的国旗,中国的国旗背在背后,就是来华助战洋人,军民一体救护,就是飞行员万一到了外面出了问题以后,老百姓知道是(援华)外国人了。
陈琳(历史见证人):我那个时候深深感觉到一般美国人的,他们的豪爽,非常直爽的这种性格很友善,当然那时候也有一个共同基础,一块儿合作。
陈秀峰:飞虎队这些队员(是)快乐的人,快乐的群体,小孩一见到他们出来以后的话,就要说,老美顶好,有的是两个指头翘起来,有的是支一个(指头),美国飞虎队员他们也回一句顶好。
陈琳:顶好,顶好,看见美国人都是顶好的。
何兆武:顶好,顶好,美国兵也会说学了顶好,顶好,顶好,也向着中国的小孩围着他,(这样说)顶好,顶好,关系也很好,知道他们来了以后,日本飞机就不来了。
黄吉明(原中美联合航空大队译员黄庭耀之女):飞虎队的队员非常地热情,年轻,然后非常喜欢我们云南的这些孩子,吃的或者舍不得的一些小礼品,都喜欢送给当地的居民,很喜欢和当地的那些小孩子在一起玩,就是他们觉得那种(气氛),特别地轻松快乐。
陈秀峰:而且这些美军的飞虎队员经常开着车,开着吉普车什么的往那边过,这些小孩就知道有糖吃了,他们就跟着跑的话(说)老美顶好的话,就能得到一些糖果,这个都是很快乐的事情。
解说:早期驻扎昆明的美军飞行员很多是陈纳德从退伍军人中招募的,这些人较为自由散漫,为了整肃军纪,陈纳德特别成立了宪兵。
陈秀峰:有一个飞虎队员就来到南屏电影院,电影还没开演,就看见街上有一个中年妇女打一个小男孩,她用什么打呢?用这个细竹条,把那个小孩抽得跳(起来),这个飞虎队员看不过去了,他就制止,但是制止不了,他干脆就(把)中年妇女手上的细竹条抢过来,反抽那个中年妇女,结果这个中年妇女她也不怕,她就大叫,因为她知道这附近就有宪兵,美国大兵怕宪兵,她就(喊)美国兵打人了,美国兵打人了,结果真的宪兵就过来了,宪兵过来拿着那个棒,像木棒,就敲那个(飞虎队员)肩上,敲两下,这个事情就是说昆明人不怕美国兵,宪兵还来保护昆明人民,那么这个大棒呢后来我找到一位老同志,他就说,你知道这个大棒叫什么名字吗?美国宪兵用的,我说不知道,他说叫“罗斯福棒”,美国总统罗斯福给他们的棒。
解说:为了维护机场,照顾航空大队的生活,美军需要大量的翻译和技术人员,很多西南联大的学生应召当了翻译。
李良驷(原中美联合航空大队译员):当时我大学毕业,学校号召我们参军,刚好这个昆明基地的美军司令部,需要几个中国人员,招生,公开招生,我就报了名,原来以为恐怕(和美军)难相处,(被)看不起,实际上没有,把我看成是当官的,吃饭就在餐厅跟飞行员们一起吃。
何兆武:大量的同学都被征召,我有个同班同学,星期天我去看他,那吃得非常(好),大鱼大肉地吃,一个星期吃一次,吃完了还可以洗澡,在它那儿洗澡,因为遭受轰炸而改行学习修理汽车的王泽民,也被召入昆明机场服务。
王泽民:我记得起来,当时中国飞行员的那个饭厅里面,门上写着两幅标语,贪生怕死勿进此门,升官发财请走别路,我还记得。当时事情并不多,那个车子都是些福特、斯蒂贝克,还有“开路王国”(汽车),陈纳德就来修车了,这个语言不通,那些通用语日常语以后慢慢就熟悉了,我也懂得了,比如他来了以后就说,就是发动车不好发动了,就是Start no good,日子长了之后,他们对我也熟悉了,比如说上班以后了见着我,Min how are you(你好),Min morning(早安),我也还是这样子跟他讲,Mister morning(先生早安)。
解说:黄吉明的父亲当年是陈纳德的六个中文翻译之一。
黄吉明:他说陈纳德这个人非常地严肃,不是很爱笑,但是我父亲应该说和陈香梅的关系比较好,他说陈香梅虽然她和那个(陈纳德)年纪差距很大,她是一个记者嘛,但是这个人非常的随和,就是和陈纳德的性格反差很大,非常的随和,然后又热情,非常聪明,见(过)她的人,跟她接触过的人都会喜欢她,她善于和别人去沟通了解,当时陈纳德他都觉得很奇怪,因为陈纳德脾气很怪的,不太爱笑。
解说:驼峰航线十分危险,飓风以每小时二百四十八公里的速度横扫喜马拉雅山口,把飞机抛上抛下,甚至翻个跟斗,随时会撞上两侧陡峭的山岩,一名叫利那曼的美国十四航空队飞行员,曾这样形容驼峰航线,你一进机舱,一定要把安全带系到令你窒息的程度,因为一旦飞机遇到上升气流,你就会在机舱里四处乱窜。
美国《时代》周刊这样描述驼峰航线,“在长达五百英里的深山峡谷,雪峰冰川间,一路上都散落着飞机碎片,在天气晴好的日子里,飞行员可以把这些发光的铝片作为航行的地表”。昆明是第十四航空大队的终点和起点,飞行员们在这里补养、休整,对于他们来说,生命是无常的。
陈琳:那时候跟那些飞行员,头一天在一个桌上吃饭,第二天(人)没了,那架飞机没回来,就(牺牲了),所以那个时候对生死啊等等这些,好像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了。因为出去,比如说是十二架(飞机),那一般的都不会是全回来的,总有几架就回不来了。
陈秀峰:比如说今天来到南屏电影院,看了首轮的美国大片,然后到咖啡厅,舞厅消遣了,但是第二天一旦有任务,马上就升空了,可能有的人就回不来了,就牺牲了,所以美国的这个飞虎队员,美国的大兵他们在这方面是不含糊的,为了打击日本人,援助我们中国抗战,他们是全身心地投入,义无反顾。
解说:为了给受伤的飞行员提供救护,昆明基地建立了两所医院,一批由香港转折迁入流亡后方的女护士加入了其中,高德敏的母亲黄欢笑就是其中一员。
高德敏:1942年的时候她就在香港就见到了陈香梅的姐姐,她跟我母亲都是香港玛丽医院护士学校的同学,后来陈香菊就告诉我母亲,美国飞虎队在内地帮助中国人打日本鬼子,那么需要懂英文的护士,那么得到这么个消息呢,我母亲就非常地激动。
解说:黄欢笑加入航空队的战地医院后,与受伤的美国飞行员建立了深深的友谊。
黄德敏:因为护士就是要给你喂饭,喂水是不是,擦身,不只是打针喂药,从整个的吃喝拉撒,整个的身体的擦洗,喂饭,大小便,全部都是她们来承担起这个东西,所以美军这些伤员对她们的感情是非常深的,这张照片是一个美国军人寄给她(黄欢笑)的,而且后面这段话是非常感动人的,他说我母亲我非常感谢你为我所做的这一切,你是我所见到的女孩子中最有魅力的一个女孩子。
陈琳:他们对在那里服务的,餐厅服务等等,那些姑娘们那他们美国人这种性情就是这样,搂搂抱抱的什么,等等的,一方面真心地爱她们,那种乱来,这种事没听说过,这些女孩子真心地,把自己家里头的戒指之类,送给他们等等这些,可是第二天(飞虎队员)可能就回不来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解说:黄欢笑服务的医院院长是一个叫布什的美国军官,他对中国护士们非常照顾体贴。
黄德敏:对她们特别地好,就像一个大哥哥对她一样的那种关爱,1944年底1945年初的时候,我外婆她在澳门去世了,去世了我母亲就非常地难过,因为战争她不可能再从云南到澳门(奔丧)。
解说:黄欢笑丧母之痛无法掩饰,布什少校看在眼里,特批了她一张通行证。
黄德敏:给她开了一个通行证,让她坐飞机去,那么当她坐上飞机的时候,我母亲后来就告诉我们,当她坐上飞机的时候发现,飞机上就只有她一个人,也就是说这个十四航空队特例为她开了一个专机。
解说:治愈后的美军官兵回国后,大都写信给黄欢笑报平安,而这些来自大洋彼岸的问候因为历史的原因黄欢笑在三十年后才收到。
黄德敏:所以后来我母亲临终的时候什么都记不清了,就只会喊一个名字,叫做梅杰·布什,From Long lsland(来自长岛),这个布什少校是从美国长岛来的,是长岛,到最后临终她只记得Long lsland,长岛,长岛,真的还是很感动我,真的那种人间大爱,战争中的人性的那种美。
陈晓楠:昆明这座抗战之城见证了中美军民并肩作战结下的友谊,这友谊跨越了一个甲子,据不完全统计截止到1945年,有超过千名中美飞行员被记录在驼峰失踪名单上,每一次飞行员从昆明出发之前,陈纳德将军都要为他们这样祷告,孩子在战斗中成长,渴望和平和安宁,但是困窘的房屋会倒下来,地球将会变为废墟,你们将会看到野蛮或粗鲁的事物没有生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能生存,那些加入伟大壮丽事业的可以获得幸福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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