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留守妇女
留守妇女并非只是今天的社会问题,古代也有这种类型的女人,其遭遇在古典小说中常见,且离奇之事“频发”,特别有趣。
“三言两拍”的第一部大作《喻世明言》,开头第一篇《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讲了明代天顺、成化年间襄阳府枣阳县的一个少妇王三巧,本与丈夫蒋兴哥十分恩爱,可蒋兴哥是一个商人,结婚两三年之后,要离家远赴广东料理生意。蒋兴哥这一去就是很久,王三巧寂寞难耐,恰好又被一个在枣阳经商的外地商人看上了。此人叫陈商,偶然在街上抬头看见楼上探出头的王三巧,魂就被勾走了。无奈之下,他请求当地人薛婆帮忙,成其好事。
当然,薛婆子不辱使命,如《金瓶梅》上的王婆一般,设了一个妙计,某天晚上与王三巧同睡,让陈商偷偷溜上床,便把好事做成了。这是明清小说偷情常用的套路,不足为奇。有意思的是,王三巧却认命,与陈商好的如胶似漆,如当年丈夫在家时一般。这也不怪王三巧,本来就相当饥渴、孤独,再加上薛婆子长期的性生活教育与开导,一个劲地灌输女人要及时行乐的“前卫观念”,且陈商也是一个标致的年轻男子,与丈夫蒋兴哥相比,亦在伯仲之间,王三巧也就将错就错了。
好景不长,陈商是徽州新安县的商人,要回老家办事,只得暂时离开了王三巧。临行之前,王三巧把夫家祖传的一件珍珠衫送给陈商,让他穿在身上,聊表相思之苦。王三巧也够惨的,丈夫是商人,情人也是商人,她似乎是独守空房的命。
巧的是,陈商在回老家途中碰见了蒋兴哥,他与小蒋一见如故,而小蒋当时为了方便行商,还用着假名,陈商当然不知他就是蒋兴哥。当时正是夏天,两人解开外衣狂饮,兴哥发现陈商身上穿的珍珠衫居然是自家祖传之宝。于是,小蒋开始套陈商的话,结果真相大白。兴哥虽无比愤怒,但并未说破,决定立马杀回老家襄阳。
一到家,蒋兴哥就把王三巧给休掉了。王三巧自知理亏,在娘家上吊自杀,所幸被其母亲救下。刚好,有一个叫吴杰的官员,去广东潮阳县做县令,走水路途径襄阳,听说王三巧有美名,便欲纳其为妾。王家人当然乐意,但恐于蒋兴哥不答应,便来央求。兴哥却非常大度,不加干涉。不仅如此,兴哥还把原来王三巧从娘家带过来的十六箱陪嫁物品,悉数赠给前妻,还派人送到吴杰的船上。吴杰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带着娇妻和“陪嫁物”前往广东上任。
再说“第三者”陈商,回到徽州老家,心里记挂着王三巧,老拿着那件珍珠衫睹物思人,却被他老婆平氏看出其外面有女人。平氏便趁其睡觉之际,将珍珠衫藏起来。陈商不依,却又找不出珍珠衫,便带着做生意的本钱,离家前往枣阳,欲与三巧再继前缘。不幸的是,他可能是做了亏心事,路上被强盗打劫,随行的仆人也死于非命。他硬着头皮走到枣阳城外,听到三巧被休改嫁一事,如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的精神就夸了。真是屋破偏逢连夜雨。好运气到头了,坏事便接踵而来。
陈商万念俱灰,在枣阳一病不起,身上的钱又被强盗洗劫一空,便写信给老家的妻子平氏。平氏见丈夫有难,便亲自赶往枣阳。人到了,丈夫却早已魂归西天。这还不算什么,陈家的霉运还远未结束。平氏来到枣阳,寄居在丈夫生前长期租住的旅店,这家旅店的老板姓吕,呼为吕公。陈商的死后,都是吕公古道热肠,给料理的。
吕公见平氏颇有姿色,便想着让她干脆改嫁给自己的儿子算了。这种事需要有一个中间人来说和,刚好平氏从老家带来一对夫妻,男的叫陈旺,乃陈家的仆人,吕公便求助于陈旺之妻。
可惜,陈旺的老婆不会说话,弄得主母平氏很是反感,还打了这女仆几个大巴子。平氏一个年轻寡妇,却把本地人吕公和自家仆人都得罪了,后果就是吕公怂恿陈旺夫妻偷了主母所有的钱财和首饰,一走了之。吕公也不管,还把平氏赶走了。平氏走投无路,却有当地人给她做媒,让她嫁人算了。平氏见丈夫的棺木还未下葬,自己处境还怎么凄凉,也就答应了。
没曾想,她的第二个丈夫居然是蒋兴哥。兴哥起初还不知她是陈商的“未亡人”,有一天,平氏收拾自己带来的物品,翻出那件珍珠衫,真相才“大白”。看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有因果报应,陈商先睡了蒋兴哥的老婆,蒋兴哥后来也睡了陈商的老婆,算是扯平了。
明清小说喜欢写这样的因果报应,《肉蒲团》上,渴望淫遍天下美女的未央生,自己的老婆不也被他曾经伤害过的男人所拥有了吗?不仅如此,未央生的老婆最终还沦落到烟花巷,被千万个男人所“拥有”。而冯梦龙的这篇小说,倒还没有让陈商的老婆平氏有一个非常悲凉的下场。毕竟,三言两拍的“口味”还不是太重,没有像《肉蒲团》与《金瓶梅》那样把人性的丑陋全盘托出,所以无辜遭到报应的平氏也因为作者的“厚道”,反而有了一个不错的结局。这也是“三言两拍”能够被大众接受,并喜闻乐见,流传到今天依然能无障碍阅读的原因之一。如果像“肉蒲”与“金瓶”那般重口味,那早就成禁书了。
即便如此,故事还未结束。似乎是为了加大对蒋兴哥的补偿力度,在他娶了平氏之后,奇迹再次出现。是这样,作为生意人,兴哥必须如上次离开王三巧一样,告别平氏,前往广东做买卖。可是,到了广东,兴哥与一个老头发生争执,失手将他推倒在地,老头就一命呜呼了。老头的家人当然不依,扭住兴哥到县衙打官司。而县令不是别人,正是兴哥前妻王三巧现在的老公吴杰,恰好诉状交到吴杰手里,被三巧看到了,这才知道这场官司的被告正是自己的前夫兴哥。
三巧念及前夫对自己的好,即便自己偷人,兴哥还把陪嫁的物品全都送给了她。于是,她对吴杰说这个被告正是自己的亲哥,因过继给舅舅家,便不同姓。这样,蒋兴哥成了吴县令的“大舅子”,当然是有惊无险,赔了点钱了事。
完事后,吴县令请自己的“大舅子”来家里一叙。兴哥不知缘故,一头雾水,他来到吴县令家里后,三巧出来相见,两人顾不得那么多,搂在一起就对哭。这个情节若改编成电影、电视剧、话剧和舞剧等任何形式的作品,都会是绝好的原材料。
吴县令当然瞧出其中定有隐情,三巧便如实相告。吴县令真是个好父母官,居然割爱,让三巧与兴哥复婚,两人便离开广东回到了家乡。由于平氏也是明媒正娶的,而且她比三巧年龄稍大,三巧便做了二夫人。
故事结局圆满得令人差异,但十分受用。既有教化,也有额外的收获,皆大欢喜,令人掩卷尤爽。
之所以“三言两拍”能够如此动人,其中一个原因是其写了很多商人角色,反映了明代商品经济发达的一面。而正是因为古代交通不便,商人一出门就是好几年,守在家里的苦苦期盼的妻子,便如同今天丈夫出外打工,留守在老家的女人们。而且,古代商人妻子的痛苦比今天的留守女人更甚。毕竟现代人总归有电话等更先进的通讯工具,古代妇女那就只能死等,把栏杆拍烂,都不见到有一丝音讯。
除了这个故事,商人妻子的形象在“三言两拍“中比比皆是,譬如《拍案惊奇》中,有一个才结婚两个月的少妇,丈夫被公婆逼迫到外地做生意,她又在家受到公婆虐待,一气之下就偷着去往娘家。在路上却被人贩子扣留,并把她嫁给一个财主做外宅,而她自己对比一下之后,觉得也还行,至少财主的床上功夫比他的小老公强。凌?初的这个故事,结局也算不错,最后少妇被家人找到,还是和原来的丈夫和好如初。
这大抵就是在古代交通与通讯极其落下的条件下产生的悲剧。可怜的商人妻子,本来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做,有的就是闲暇,在丈夫“此去经年”的岁月里,改如何打发那漫漫长夜?
“三言两拍”还算“温和”的。在《聊斋志异》中,蒲松龄还写道一个商人的妻子因为实在是受不了,居然与一条狗交媾。丈夫外出经商回家后,与妻子睡在一起,却被那条“有情有义”的狗给咬死了。后来被邻居知道了,告发到官府,这位癫狂的少妇,当然不承认。官员便把那狗牵过来和她站在一起,那狗就做出想要交配的动作,事件终于暴露。这也就罢了,更有甚者,两个差役把少妇与狗共同押往省城的巡抚衙门,一路上,只要有人给钱,缺德的差役就把少妇与狗放在一起,让其交合。有时候,一场表演竟然有几百人莅临观看。
最后,少妇与狗都受酷刑而死,早死早“脱身”啊。作为商人的妻子,这位与犬交的少妇无疑比三言两拍中的留守女人们走得更远,也更发人深思。商人是古代一个不太被尊重的群体,即便再有钱,见到七品芝麻官也得乖乖下跪,本身就够窝囊的,而他们妻子也普遍如此遭罪,令人怜悯不已。不过,有时候外出经商也有意外收获,譬如蒋兴哥,他如果不是再次前往广东,哪有机会与前妻重逢。
只不过,这等重逢,真是太意外了,完全是小说家的善意。而这善意的背后,却是古代千千万万个商人的妻子,在丈夫音信全无的焦急盼望中,或偷人,或做了别人的小老婆,或偷“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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