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曾令娥
我见过不少井。
前,我和父亲在北京游故宫时,看到了珍妃井。阅不尽雕栏画栋,叹不完帝王荣华,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这冷清处的一眼直径不足一米的枯井。圆形井口覆盖一青石。日已西斜,柏影森森,那位聪慧伶俐的伊人终逃不出禁宫内苑半步,其魂魄兮是否能化蝶翩翩?
湘西乌龙山——传说中土匪出没的荒僻地,我竟然发现了这样一口水井。井水通体透明,如若有鱼,定然“皆若空游无所依”。走了两个多小时崎岖山路,正饥渴难耐,忽现这么一口井,旅人该多么欢欣鼓舞?我急忙跑过去,拧开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蹲身往井里舀水,谁知手刚伸出就碰着了水——清凉的水!原来水很满,快与井口平齐,只是因为水太洁净,才使我的眼睛骗了我啊!屏息凝神,那一刻,我真的无法说出内心的震撼!我从没见过如此柔滑的水,使人联想到婴儿的肌肤,或是德芙巧克力入口的那一瞬间;她未沾任何世俗的污染,素面朝天,天光云影也不忍在其中照影儿,只有水井靠路的一面,大概是流着流着忘记了方向,故而在外随意蓄成了汪汪的浅浅的一池水。池边蹲着一位穿青色苗衫的女子,抡着一个木槌,在槌洗一床兰花床单。她似乎没在意我的存在,一如那眼井般沉静美好。喝饱了肚子,灌满了瓶子,我匆匆作别了那眼井。夏去秋来,那眼井常在我梦中出现,濡湿着我因父亲离去而忧伤蔓延的心墙……
犹记得幼时,清明伯伯家门前不远处就有一口水井,没任何砖砌石垒,可能是很久以前有几个泉眼总在那儿冒着,冒着,某个勤快之人便将它稍微挖深,拓开,也就成了这口水井。孩子们爱去井旁玩儿,尤其是春天。井旁那棵歪脖儿垂柳又长出长长的发辫时,柳旁那棵快遮了井的一半的桑葚树上便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葡萄似的桑葚儿,馋嘴的我们“哧溜”一下爬上树,一会儿,小嘴旁,花衣上,都沾满了紫红的汁液!在井里洗洗脏乎乎的小手,待小手又像芽白般时才高高兴兴地回家。不过才吃了两的桑葚,那树就被砍了,井,渐渐被杂草掩盖,后来干脆被填掉了——清明伯伯家门前建起了一个锯木厂。
那时与我家生活息息相关的是马家台那口井。我家住在山顶,而井在山脚。没有自来水的岁月,山上每户人家的用水都靠那口井。井不大,不过也有清明伯伯家的那口井的三倍。井底是泥抹成,只有井壁用卵石砌成。开始时,挑水的人家不多,井常是满满的,后来,山上的树越来越稀疏,房子越来越稠密,井便力不从心,在用水高峰的夏季,常露出它黄色的井底。但挑水的人仍不罢休,守在井底,等着那泉眼冒水,够一瓢了,便小心的舀起,再等,再舀,后面还有等着舀水的人着急地催促着,好半天,才舀了一担水。直起腰,捶捶酸疼的背,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打道回府。遇到实在缺水的时候,我们只得到更远的地方去挑水。那时,我父亲是采购员,常在外奔波;母亲和奶奶得侍弄连我姑姑家共九口人的菜地,家里挑水的担子自然落在了仅九岁的我身上。一早起来便去挑水,把一大一小两口缸盛满,我还有过黑咕隆咚的夜里深一脚浅一脚挑水的经历,那夜,是父亲拿着手电筒在半路上接到了哭得一塌糊涂的我,他用温暖的大手替我擦去泪水,默默的接过扁担。父亲在家时,他很早就会起床,等我起来掀开缸盖看到满缸清亮亮的水时,我就像过节般欢喜!
不管多么艰难,父母亲都尽力让我和妹妹吃饱穿暖。就是那些可贵的挑水经历,那些默默馈赠给人们以请泉的井,让我沉积了许多深切的感悟,在感悟中我渐渐成长,思想是这样,感情也渐渐成长。井,是没有芳香的,但用心灵可以嗅到它的馥郁。譬如井旁的蝴蝶兰。不在喧嚷的时刻喋喋不休的诉说,不在阳光与尘埃交织的天空下迫不及待地表明心迹,珍藏着一个紫蓝色调的愿望,面对自己的灵魂,悄然打开。在这个不测时时觊觎着每个无辜生命的世界上,我想,那些逝去的,邂逅的,曾经拥有转眼满目创痍的,所有快乐幸福伤感失意,都会凝固成晶莹的琥珀,坚硬而易碎,清晰而无奈。既然自己无法完全把握生活,无法预测岁月轮回中未知的命运,日子总得往前过,只能像那一眼眼井,蓄积着,漫过去,绕不过去就转个弯。最终到达心要到达的地方。
(节选自《中华活页文选》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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