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纯
①
芍药首先是一味药,中国的一味中药;其次是一种草,可以治病的草;最后才是一种花,香不过莲花的清远,艳不过牡丹的华贵,但她的美却是大写意的,我觉得远远在莲
花和牡丹之上,可是,为什么很少有人提及她呢
?
②
我记不清她是怎样的一种美。那个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从北方返程,友人相蹭一植物根茎。一根多瓣,瓣瓣如霞,拥抱在一处。好像一朵盛开的红莲花,然而一问,才知道是芍药的根茎,可入药;花呢,也可以晒干泡茶。这么漂亮的植物根茎,仿佛一块玲珑无比的美玉。埋在地下,岂不是可惜了这份上帝的礼物
?
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友人告诉我,芍药最美丽的部分不是她的根茎,而是她的花朵,如果看见了她的花,你一定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她的大美
!
我半信半疑地把她埋在了小区花园的一个角落,期待着友人这番话不会骗我。
③
我记不清她是怎样长出第一枝嫩芽的。那个早晨
,我看见小角落的泥土堆里,冒出了一片红红的尖尖的小脑袋.远看如同竹笋形状,但没有薄薄的笋衣,秸秆也比较水嫩。不几天,那些小脑袋开始长高了,变长了,秸秆上生出了密匝匝的芽头,令人奇怪的是,那些小芽头们也是红色的,或褐红,或鲜红,或绯红,或水红,争先恐后,抢着朝上长。大约十来天的光景吧,红红的芽头们渐渐地向绿色过渡了,是那种墨绿色,然后是油绿、碧绿、嫩绿、蛋黄绿。直到芽头越长越高,我才发觉这芍药花的枝枝叶叶,原来可以是绿的,根本不是红的,更不是什么红药水染红的。
④
我记不清她是怎样打开第一朵花儿的了。每天下楼散步时,我的目光总爱往花园的方向瞟,希望能一眼看见她。除了一小丛碧绿之外,很难分辨出哪是叶哪是草来。我只有默默走近,看看她的长势如何如何了,好像只有这样,自己才稍稍心安一点点,看看叶子的脉络走向,摸摸每一叶片的肥厚,然后凭借手感和植物的潮湿度,判断她下周的未来前景。一个午后,我匆匆经过小花园,随便那么一瞥,竟然看见了一个小红点似的花蕾。几天后,一团红,宛如雾,一瓣一瓣地打开,一缕一缕地吐着香气,水灵,透明,不浓不淡,似曾相识,让你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欢。
⑤
记不清
那棵芍药究竟开了多少朵花儿。在广州这样的南方城市,整整一个夏天、大半个秋天。她都在一次次怒放,一次次枯萎,再一次次坚定地怒放,彰显着她的美丽。自然,我也没有辜负她的热情,无数次流连在那个小花园,且不厌其烦地向四邻们介绍她的名字、她的医药价值,解释她和牡丹是同一个祖先,知名度之所以太低,是因为她的美太内敛了,也太安静了,在这个张扬个性、广告漫天飞的时代,她太容易被我们遗忘掉了。
⑥
我记不清我的芍药是怎样消失的了。印象里,是一个特剐无所谓的黄昏,我发现她所有的枝叶都没有了,草地上一片狼藉,有新土慌乱翻过的痕迹。很显然,她被人薅掉枝叶,连根挖走,不知是丢进了垃圾桶,还是移植到了哪里
……
⑦
这些,我有太多太多的记不清,这株芍药的细枝末节也在时间里渐渐远去,但每每走过小园儿,总有一种牵挂挥之不去。华丽之中的素朴
?
还是繁盛之间的孤寂?打开画本。她的枝叶在我眼前又一一散开,我画过芍药洗尽铅华的姿容,梦过她在风中一朵花蕾一朵花蕾地绽开
……
依旧对她的突然蒸发耿耿于怀。也许今生,我如果不去如此一点一滴、一笔一画地写她,如果仅仅是我笔下一种陌生植物的话,她真的是毫无灵魂、毫无气象可言了。想一想我们的一生里,有多少美丽擦肩而过,有多少灯花守候到老,错过了只是错过了,悔过了只是悔过了,这是很多人事后发出的喟叹。
⑧
这个世上。遗忘是一种无意识的小动作,而弯腰捡拾起那些
“
遗忘
”
,往往也是人生中有价值的细节,也可能是最伟大的转弯处。
(选自《人民日报》
12
月
19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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