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骨?唯信仰不可辜负
宗白华在《美学散步》中曾言,“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
他说,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
而《世说新语》则恰恰淋漓尽致地展现了魏晋名士的风骨、信仰和命运的脉络。
竹林七贤? 名士必风流
“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王笑曰:“卿辈意,亦复可败邪?”
竹林七贤在山林中酣畅阔论,纵情游乐的身影时时出现在《世说新语》的章节里。
“竹林七贤”是魏晋乱世中救赎灵魂的孤影,却也是整个时代一群名士呐喊的先声。
嵇康:非汤武而薄周孔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俊秀身形释放着放浪形骸的心魄,嵇康之于竹林七贤似乎是最典型的代表,在他身上一切的故事似乎都是不断地在各种矛盾间挣扎抉择。
面对好友山涛送来的高职俸禄,他愤然与山涛断绝往来。在其受到邢判后却又将儿子嵇绍托付给山涛,因为嵇康明白山涛会将小儿培养成浩然正气的人物。山涛也不负嘱托,为绍思之久矣,举荐嵇绍为秘书丞。
临邢之时,神气不变,索琴弹之,一曲《广陵散》成为不羁灵魂的绝唱。
阮籍:胸中垒快 须酒浇之
“阮籍胸中垒快,故须酒浇之。”这是王忱对阮籍的评价。
在竹林七贤中阮籍的精神追求被放大到最极致理想的位置,他总是与朝堂纷争泾渭分明,为了避世求逸甚至佯装酒疯两个月。
阮籍经常坐着牛车前行,到哪里也不知道。当时的路,四通八达的不多。走着走着就走不通了,于是牛车停下来,他就嚎啕大哭,然后让车子调转头,走另一条路,等再走到了尽头,又嚎啕大哭。
文人们对阮籍的行为褒贬不一。
王勃在《滕王阁序》中直言:“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而余秋雨则做出了这样的解读:“他这种哭,既不是针对古人,也不是针对世道,也不针对自己。那是一种宏大的哭,具有整体象征意义的哭,却又说不清象征什么。好像是在哭人生途穷、长天冷漠。
更重要的是,这种苦又是与一般意义上的悲伤不同,他一次次地重复寻找这种哭的机会,一次次寻找走不通的路。他追求这种体验,是一种隐秘的、纯个人的体验。这是极为超越的大人格、大行为,足以凌驾古今中外。”
阮籍的醉酒装狂,像是声嘶力竭的战斗,他以一颗游荡的心抗衡庞大的封建官僚体系,他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与传统士大夫的官宦浮沉对立。在烽火更迭的魏晋时代,读书笔记(www.i1766.cn)司马氏集团大肆诛杀名士,纵然满腔热血,蓄力冲击现实礼教虚伪的外衣,也无力推翻僵化封闭的社会制度。
阮籍只能选择隐逸山林,而在选择的背后,包含着内心的苦闷和精神的痛楚。尽管外表装饰得洒脱不凡,内心却更强烈地执着于人生。
难怪他会哀叹:“万事无穷极,知谋苦不饶。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 他把受残酷政治迫害的痛楚哀伤曲折而强烈地抒发了出来。
阮咸:清真寡欲
“阮仲容、步兵居道南,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贫。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皆纱罗锦绮。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于中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阮籍的性情也影响着阮咸,所谓“清真寡欲,万物不能移也”。
阮咸津通音律,善弹琵琶,据说是一种圆肚、长颈、四弦的琵琶的发明人,后人常称琵琶为“阮咸”,简称“阮”。
以阮咸为代表的魏晋雅士不仅在文化精神诉求上不断突破,更从艺术的空间在历史卷轴中为短暂的魏晋年代做出最流光溢彩的注解。
刘伶:以天地为栋雨 以屋室为为?衣
当谈及 “酒中之我”,刘伶似乎是最贴切的主角。
史载刘伶“自得一时,常以宇宙为狭”,刘伶在酒中的那个自我是一个 “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的自我,是一个“常以细宇宙、齐万物为心”的自我。
他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曾豪言:“以天地为栋雨,屋室为为?衣。诸君为何入我?中?”
“入我?中”的戏谑看似滑稽好笑,却隐含着一个心游万仞的大我形象。那一刻的刘伶,不单单是一位特立独行的士人,更是一个独与天地往来,神情超然的哲人。
魏晋名人轶事中有很多像刘伶这般嗜酒的形象,借一杯烈酒醉一宿痴梦,在清寂的月夜苍穹下,重重山峦间,炊烟流水人家前,畅望明月,洞悉世俗,挽留光阴。
醉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
周遭给予他的是混沌的朝局纷扰,是残酷的政治清洗,是烽烟四起的千里赤地,是人心惶惶的礼教监窥。
酒香的氤氲里分明是刘伶人生的愧叹,夹杂着无边的忧惧和深重的哀伤。
山涛:人皆钦其宝 莫知名其器
不同于竹林七贤中他人拒绝朝堂礼俗的态度,山涛在司马炎代魏称帝时,曾出任吏部尚书、太子少傅。
“殆周遍百官,举无失才,凡所题目,皆如其言。”相较于嵇康、阮籍决然避世的选择,山涛的形象在竹林七贤中显得更为饱满。
不同于片面理想的精神象征,在山涛的身上多了现实的命运情怀。
他的徘徊选择更像是今天群体面对残酷竞争现实与孤芳自赏的理想主义间的举棋不定。
盛年时痛批朝纲,意气风发;中年步入政坛,明正安稳。几经朝政更迭沉浮最终告老回乡。
王戎评价其为:“如浑金璞玉,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山涛凭借一己之力,辅佐司马集团精兵简政,甄选贤士匡扶政局。
如果说嵇康、阮籍代表的竹林七贤像是茕茕孑立的隐士,那么山涛则更像是俗世生活的平民。至此,竹林七贤的意象不再是单纯地渴望濠濮间想,而是直接参与权力的正面交锋。
看似倜傥风流? 实则深埋苦痛
竹林七贤不仅是嵇康、阮籍、阮咸、刘伶、山涛、向秀、王戎这七个人的标签,更是动荡时局下魏晋雅士的集体象征。
门阀士族纷纷被卷进上层政治漩涡,名士们一批又一批地被送上刑场。何晏、嵇康、张华、郭璞、刘琨、谢灵运、范晔……
一个个名字的背后是一段段个体对现世的妥协抑或抗衡的过往。魏晋名士推崇玄学,与前朝汉武时期的“独尊儒术”不同,他们从老庄哲学汲取灵感,试图追逐松柏之志,放浪形骸。
如此潇洒不群的魏晋风度就这样产生在充满动荡、混乱、灾难、血污的时代。
因此,相当多的魏晋名流看似潇洒倜傥,骨子里却深埋着巨大的苦闷、恐惧和烦忧。
沧烟已逝? 后人凭吊
“虽然慷慨激昂,但许多意思是隐而不显的。”
鲁迅的这番话恰好贴切地阐明了魏晋时期各名士的性情与整个时期的共性元素。
他们一方面践行着清淡的玄学之道,人的解放在之一时期被彰显到极致。满腹情才,超然物外,率性而为,癫狂不悔。
另一方面他们又深受野蛮的政治约束,在入仕与避世间做出艰难抉择。魏晋风度看似散漫无序,却将人的主题几度升华,平淡冲和;慷慨任气。
这般风度并不停留在浩渺的历史沧烟里,其实它同样是现今大千世界渺小的我们一直在追索的自由命题:
是在大体制下勉强生计,还是去打破陈俗寻找另一场春暖花开?
诚如余华所言:“世界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也没有一个人生是可以替代的。”
不管是竹林七贤还是魏晋风度,它们之于今人,不单是文化的追忆,更是力量的汲取。
要有足够的勇气独自前行,卧雪眠云,吟风弄月。仰天长啸,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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