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雷
①
人到中年，活着感觉越来越沉重。就像陷入了沼泽，你拼命想挣脱泥水的围困，想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从泥沼中脱颖而出，但是你似乎越挣扎，陷得越深。
②
我感觉自己正陷入这种恐惧。我周围的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泥沼，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这时候我想到了庄子。这只蝴蝶，或者大鹏。这是长翅膀的庄子，从人世的巨大泥沼中超脱出来，变得轻盈无比的庄子。比起我生活的时代，庄子的周围才真正称得上是一个巨大的泥沼，一个恐怖的陷阱。庄子，包括和庄子一样地位卑微的“士”以及更卑微也更多数的“庶”，他们只是君主的猎物，被围困在君主的苑囿里，君主什么时候高兴了或者不高兴了，就宰杀一只，纯粹为了娱乐。那是一个毫无生命尊严的时代，那是一个人命低于草菅的时代。
③
庄子也是一只猎物呀，被君主围捕，但却冲破君主的包围圈，胜利大逃亡了。对于“士”，君主不是纯粹用刀剑来对付，他们还用蜂蜜和甜酒，用玉帛和铜币。他们要让一部分猎物成为自己的宠物，供自己取乐，同时也会为自己充当爪牙，去猎杀更加低级的“庶”。
④
庄子被诱惑。楚王派使者持千金来了。楚王要降服这一只桀骜不驯的猎物。温柔的大网张开了，暗藏杀机。但庄子就是不入其彀中。庄子选择了突围。庄子冲天而起。庄子就是这样被逼出了一双翅膀。
⑤
庄子从此不再是一只猎物。庄子成了自己，因为有了翅膀，因为舍弃。庄子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自由是什么？自由是你一无所有之后，还能自信地对所有的人说：“我富甲天下。”我们有这种气魄吗？没有。所以我们成不了庄子。
⑥
因为家贫，庄子曾经向监河侯贷粟。庄子从来不是迂腐的伯夷叔齐，庄子知道生命的可贵。但庄子从来不向君主摇尾乞怜，像那些君主豢养的哈巴狗。作为一个有翅膀的人，他的灵魂在天上，在与天地精神相往还的浩渺宇宙间。庄子是能够吞吐宇宙的人，“抟扶摇直上者九万里”，庄子宁愿在污泥中曳尾，那是在与大自然肌肤相亲。
⑦
庄子就这样拔地而起。庄子在我们灵魂的仰望中翩翩起舞。庄子是雄浑的，庄子也是妩媚的。庄子一会儿是大鹏，力拔山兮气盖世；一会儿是蝴蝶，流连戏蝶时时舞。庄子让当时的社会吃惊，更让后人吃惊。他滑过阴暗的宫廷，滑过君主的刀丛，竟然毫发无损。凭什么？凭他的一对翅膀。
⑧
人到中年，我感到生命的沉重。因为我没有庄子的翅膀。说到底我没有庄子那样彻底的思想。思想使人轻盈，金钱使人沉重。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每个人都被捆缚在欲望的战车上，每个人都在冲锋陷阵，都在拼命拼杀。这是另一个尸横遍野的战场，没有硝烟，但比起战国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丝毫也不逊色。我们没有翅膀，我们只有欲望。
⑨
沉重是自找的。
⑩
我飞不起来。因为我的沉重。这种沉重是污浊的，散发着生活的枯枝败叶的腐朽气息。我的生活中堆积着那么多腐朽的枯枝败叶，但我一点也不舍得丢弃，反而视若珍宝，所以我注定无法轻盈。
11
还是不要胡言乱语了。让我们的心，老老实实地在股票与基金的浮沉中，飞翔一生吧。
（选自《散文》
2008
年第
3
期，有删改）
15
．联系全文，第②自然段描写庄子时代的生活状况有何作用？（4
分）
16.
根据文意，解释第⑦自然段划线句子的含义。（4
分）
17
．第⑨段作者说“沉重是自找的”，简要概述其理由。（6
分）
18.
读文末画线句，试探究作者的情感态度。（6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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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4
分）①突出庄子生活的时代是一个毫无生命尊严（人命低于草芥）的时代（1
分）；为下文写庄子的翅膀做铺垫，意在强调庄子的思想（翅膀）是被时代逼出来的（1
分）；与今天“士”的作为形成对比（在生命毫无尊严的时代，庄子尚能生出“翅膀”，在今天，“士”反而没了翅膀），凸显庄子精神的可贵（2
分）。
16.
（4
分）赞美庄子的思想力量巨大，不屈服于权势，追求生命的尊严，有雄浑的力量之美（2
分）；庄子懂得舍弃，获得了精神的自由，行为超凡脱俗，又是妩媚的（2
分）。（每点2
分，表述意思相近即可。）
17
．（6
分）①我们不像庄子懂得在名利上舍弃；②我们被金钱和无尽的欲望束缚着；③我们主动选择了名利、金钱和欲望（每点2
分，意思表述相近即可）。
18.
（6
分）①庄子的自己精神让作者敬佩；②作者渴望自己拥有庄子的“翅膀”，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③今人之所以活得沉重，是因为对金钱、欲望的不尽追求；④承认无奈，宣布今人只能在物质欲望中沉重地存在，精神自由只能是沉重中的渴望。（一点2
分，任意三点得6
分。意思相近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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