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格娟
在秦水岭村,方圆几百个村落,没有人不认识秦天奇的。
秦天奇,说白了也就是一个民间的戏子,一个走乡串户演皮影戏,吼秦腔的艺人。
说着说着,秦天奇也老了,还是先说秦天奇的女儿香伶吧。
那个严寒的冬天,天刚麻麻亮,十六岁的香伶就开始偷偷在院子中练功了。练到火侯时,西屋里传来了老爹急促的咳嗽声,她翻身起步,急步跑向父亲炕头前。她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在偷偷地学唱秦腔戏。
秦天奇看到女儿绯红的小脸,喘着粗气问道:“香伶啊,你……你这么早在院子中踢踢踏踏做什么呢?”
香伶躲闪着父亲的目光说:“爹,我在侍弄花草呢。”老爹爱怜地拉过香伶的手说:“闺女啊,怨老爹没本事,当了一辈子秦腔人,演了一辈子戏,到头来仍然是一个高级叫花子,去学一门手艺,千万别学你爹去演戏啊!”香伶流着眼泪没有言语。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爹演了一辈子秦腔皮影,日子却过得相当牺惶。直落到如今病入膏肓了,也没钱医治。当,爹的皮影自乐班,吼着秦腔辗转南北,曾经名躁一时,威震八方啊。
可是,香伶两岁时,娘受不了日子的清苦,扔下香伶和吼秦腔的爹,跟一个南方养蜂人走了。自从娘走后,慢慢长大了的香伶,几次三番的让爹教自己唱戏时,爹都不肯。爹说了,闺女,爹吼秦腔已经走火入魔了,不能再让你受这份罪了,干点别的吧。
香伶没有听爹的话,爹在演戏时,香伶就趴在后台看,她好像从小有演戏的天分和灵气。一样的台词,刚学戏的演员都要十遍八遍的,可香伶却能脱口而出。她总是趁爹不注意时学习,一招一式,蛮有大将风味。
爹临走前,眼睛仍然盯着炕头的两只大箱子,那里面是爹一生的全部家当——皮影人。爹说了,将它捐赠给县文化馆吧。爹一辈子都生活在民间,捐了,爹也心安了。
爹走后,香伶赶着驴,将两只大箱子送到县文化馆。文化馆的老师怜惜地说:“闺女,秦老前辈是我们秦腔艺术界的一朵奇葩,他临走时,还有什么要求吗?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们一定满足你。”
香伶说:“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想进县剧团吼秦腔。”
老师面露难色地说:“闺女,秦腔艺人的路艰辛啊。”
香伶斩钉截铁地回答:“再难我也要走,我爹走了一辈子,我也要继续走下去,我忘不了爹临走前望着戏箱子不忍的眼神。”
老师说:“那明天来团里考核吧。”
考核中,在场的秦腔界老艺术家们都以为,这个小巧玲珑的姑娘,那准是“闺阁旦“的好角儿。谁知,灵秀的香伶一声大吼:“王朝马汉喊一声,包相爷手下不留情……”高亢激越的唱腔,吼得地动山摇。激扬的旋律在台上响起时,台下的评委们个个惊呆了,大家都拍手叫绝。这样,香伶的吼秦腔生涯便拉开了序幕。
生活中的香伶,总是生活在戏中,有时候她自己也搞不明白,是自己在台上演绎生活呢,还是生活中她在将戏剧演绎呢?
女儿刚生下来第三天,本来正是静养的时侯,香伶却开始在家中吼秦腔了,一天不吼,她喉咙发痒。
孩子刚满月,香伶不顾老公的劝阻,毅然走上了秦腔舞台。穿起了黑蟒袍,戴起了长须,将一个黑脸包公演绎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在台上激情洋溢的香伶,做梦也没有想到,回到家时,老公却和人在家谈一场交易。
香伶发怒了,几次三番劝老公,那种钱不能拿的,可老公非但没有听他的,还痛骂她穷戏子。香伶没有言语,她清楚,生活中的她只有走进戏里,才能忘却诸多不快乐。
如今,这种不快乐已经像毒蛇一样吞噬着她的心。她不能容忍,剧里剧外自己两重性格,她在犹豫矛盾中徘徊着。
一向将包公演得活灵活现的她,突然间却像一把断了线的二胡,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一上台,香伶脑海里总是出现老公将那笔希望工程款装进自己口袋中那狰狞的面孔。她演砸了,台下一片喝倒彩的声音。从此,香伶拒绝饰演包公,她觉得自己不配。
香伶做了生活中的包拯。她一纸诉状,将老公送入了监狱。香伶又何尝不知道,将老公送进监狱,意味着她和女儿要受苦的。可她不能这样做,她要让戏中的她和戏外的她融为一体。她无悔自己的选择。
重新上台后的香伶,奇迹般的又开始演包公了,而且比以前演得更形象生动。
夜深人静时,香伶望着灯光下酣睡的女儿,她轻轻地说,女儿啊,长大了当一个好妻子吧,别再像娘一样吼秦腔了,娘已经离不开秦腔了。
可她又怎么能知道,女儿会不会又是另外一个自己啊?
(选文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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