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考试一结束,我就跟着母亲去卖西瓜。我们靠近上海,我们村的西瓜都是卖到松江去的。
一般情况下,去松江卖瓜需要在那儿过一夜,有时候到那边是半夜了,睡一晚第二天开始卖,有时候中午才到,一个半天卖不完,第二天得接着卖。我们的船停靠在大桥下,母亲带着我,和村里人一起到桥上休息,桥上很凉爽。我们都带了草席,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每次,我都是一会儿就睡着了,母亲却总是睡不踏实,时不时看看有没有蚊子光临睡熟的我。
凌晨三四点,大家都起来了,挑起一担西瓜去占一个摊位,去得晚,就没地方让你卖。我总是跟着母亲去市场,母亲把一担瓜挑去后,让我在那里看着,大人们都忙着趁天没亮多挑一些过来,待会儿一上市就走不开了。
当时,我们的平湖西瓜特别畅销,我们的“三包”让顾客放心,包熟,包甜,包爽口,很多顾客买瓜就问是不是平湖西瓜,只要是的,他不会挑三拣四,因为他们对平湖西瓜绝对信任,在松江人看来,平湖西瓜,不管大的,小的,漂亮的,难看的,都是好瓜,所以我们平湖的西瓜非常好卖。
有一次,我和母亲一起到船里拿西瓜,母亲挑着一担西瓜上岸时,特别累,我看着母亲两手拉着箩筐的绳索,牙齿咬得紧紧的,两脚费力地往上挪,斗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我凝神屏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母亲分心。终于到了岸上,母亲停下来歇了口气,用头上的太阳草帽扇了几下,挑起担子又继续赶路。在人行道上,母亲箭步如飞,我只能跑着才可以跟上。从停船的地方到市场,有好长一段路,少说也有两三里。看着母亲不断地用衣袖擦拭额上的汗珠子,我的心好痛。累了,母亲换一个肩膀再挑,我让她休息片刻,她说尽量不要停下来,否则会更累。
之后,我就在想,怎样才能减轻母亲的辛苦。于是,我跟母亲商量,我去背西瓜,每趟也可以拿三四个。一开始母亲不同意,她说路太远,不放心。经过我再三请求,母亲让我试试看。这条路不知走过多少遍,简直太熟悉了。我到船上拿了四个西瓜,装在蛇皮袋里,背在肩上,虽然有点重,但感觉特别欣慰,我跑三趟,母亲就可以少挑一回了。第一次成功地把西瓜送到母亲身边,我们都笑了。那一刻,我感觉特别幸福,因为我能够为母亲分担。在那样的日子里,我愿意和母亲一起辛苦,一起快乐!
二 善良的母亲
村里人,都亲切地叫我母亲“阿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谁家闹矛盾了,总会让我母亲来评理;爸爸妈妈吵架了,小孩子总会拉我母亲去劝架……有空的时候,总喜欢到我家里来坐坐。
我八岁那年,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村里一对夫妇有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生下来没哭出声,眼看呼吸越来越微弱,年轻的爸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家里又没有老人。半夜里,他敲响了我家的门,请求我母亲的帮助。母亲二话没说,交待我们几个好好睡,披上衣服就出去了。外面正下着雪,冷极了,屋檐下挂满了冰菱子。那晚母亲没有回家,第二天才知道,因为新生婴儿情况不好,母亲和孩子的父亲当夜就抱着孩子找医院。七十年代,根本叫不到车子,连像样的路都没有,只有一个办法,走着去医院。半夜三更,又下着雪,他们冒着刺骨的寒风,一步三滑,再加上心里紧张,一路跌撞,他们两人轮流抱孩子,总算来到上海廊下,可是医院不敢接收,再求也没用。他们又辗转来到上海吕巷,结果还是一样,医院都认为这个孩子已经不行了。他们心情沉重,抱着孩子回来了,到家已经第二天了。后来,这个孩子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母亲就是这样,谁家的事他都愿意帮。哪家揭不开锅了,自己仅有的一点米也要分一些给人家;谁家的孩子没处吃饭,我母亲会热情地招呼他来我家……一说到母亲,总有说不完的事。
三 宽容的母亲
那天我正在超市,家里来电话,说“好记星”摔坏了。这是最新推出的触摸屏“好记星”,上个月才买来,要一千多块钱,还没怎么用,就坏了,当时我真的很生气,也有点心痛。因为在超市,也就没多说。
一路驱车,一路想着,就到家了。一进门,我就问爱人怎么回事?儿子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妈妈,我不小心的,我没看见它,拿书的时候,一带,它掉到地上了。”儿子手里拿着摔坏的“好记星”,我一看,屏幕摔个粉碎,根本不能再用,内部零件还不知有没有损坏?儿子看我不出声,又重复着“妈妈,我是不小心的。”我接过“好记星”,“妈妈知道你一定是不小心的,明天让爸爸拿到店里去,看还能不能修?”儿子似乎有点放心,“那我去做作业了。”
儿子的失手,让我想起了孩提时代的我,那时,也像我儿子这个年龄。有一次,我不知怎么的,一下子把家里的两个热水瓶全打碎了。这下,我可吓坏了。经常看到村里的小孩子,因为损坏了家里的东西,被家长教训的情景,轻者被家长骂一顿,重者就要挨一顿打,让孩子牢牢地记住这个教训。我战战兢兢地来到母亲干活的田头,在那边犹犹豫豫,不敢告诉母亲。要知道,那时,我们家很穷,兄妹三个都在读书,一年下来,我家总是透支。幸亏父亲在外做木工,到年底拿点钱回来,才可以扯个平。今天,我把两个热水瓶都打碎了,哪有钱再去买呢?终于,母亲抬起头,发现了我,问我有什么事?我才支支吾吾地说出事情的经过。在我准备母亲也像人家妈妈一样破口大骂的时候,母亲却平静地说:“碎也碎了,下次小心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母亲没听清楚,“妈,两个热水瓶全碎了!”母亲看了我一眼,她的目光里没有埋怨,“回去吧!已经碎了,骂你也没用!”
虽然母亲没有骂我,但我想到那两个热水瓶,感觉很心痛。我告诉自己,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小心,可别再毛手毛脚了。
这件事对我印象特别深刻,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会想起它。我的母亲,没进过学校,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描,更别说写了。但她却如此地宽容,正因为有这样的母亲,才让我学会宽容别人。
儿子做完作业后,我跟他又聊了一会儿,你不小心摔坏了“好记星”,妈妈不怪你,但以后怎么做就可以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儿子想了想:“如果我把它的外套套好,就不会摔得这么严重。”我点点头,继续期待着。“我应该把它放在抽屉里,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摸摸儿子的头,“爸爸妈妈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今天,我要谢谢我的母亲,她告诉我一个真理:当一个错误的结果已经产生之后,严厉的责备无异于雪上加霜,而宽容的态度就像一阵和煦的春风,使人感到温暖的气息。
几十年来,母亲一直在用她的行动教育我们,要做个勤劳,善良的人,做人要宽容……在我看来,母亲就是一位不识字的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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