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李辅国传
李辅国,本名静忠,闲厩马家小儿。少为阉,貌陋,粗知书计。为仆,事高力士,年且四十余,令掌厩中簿籍。天宝中,闲厩使五?嘉其畜牧之能,荐入东宫。禄山之乱,玄宗幸蜀;辅国侍太子扈从,至马嵬,诛杨国忠。辅国献计太子,请分玄宗麾下兵,北趋朔方,以图兴复。辅国从至灵武,劝太子即帝位,以系人心。肃宗即位,擢为太子家令,判元帅府行军司马事,以心腹委之。仍赐名护国,四方奏事,御前符印军号,一以委之。辅国不茹荤血,常为僧行,视事之隙,手持念珠,人皆信以为善。从幸凤翔,授太子詹事,改名辅国。
肃宗还京,拜殿中监,闲厩、五坊、宫苑、营田、栽接、总监等使。又兼陇右群牧、京畿铸钱、长春宫等使,勾当少府、殿中二监都使。至德二年十二月,加开府仪同三司,进封?国公,食实封五百户。
宰臣百司,不时奏事,皆因辅国上决。常在银台门受事,置察事厅子数十人,官吏有小过,无不伺知,即加推讯。府县按鞫,三司制狱,必诣辅国取决,随意区分,皆称制敕,无敢异议者。每出则甲士数百人卫从。中贵人不敢呼其官,但呼五郎。宰相李揆,山东甲族,位居台辅,见辅国执子弟之礼,谓之五父。肃宗又为辅国娶故吏部侍郎元希声侄擢女为妻。擢弟挹,时并引入台省,擢为梁州长史。辅国判元帅行军司马,专掌禁兵,赐内宅居止。
上皇自蜀还京,居兴庆宫,肃宗自夹城中起居。上皇时召伶官奏乐,持盈公主往来宫中,辅国常阴候其隙而间之。上元元年,上皇尝登长庆楼,与公主语。剑南奏事官过朝谒,上皇令公主及如仙媛作主人。
辅国起微贱,贵达日近,不为上皇左右所礼,虑恩顾或衰,乃潜画奇谋以自固。因持盈待客,乃奏云:"南内有异谋。"矫诏移上皇居西内,送持盈于玉真观,高力士等皆坐流窜。
二年八月,拜兵部尚书,余官如故。诏群臣于尚书省送上,赐御府酒馔、太常乐,武士戎服夹道,朝列毕会。辅国骄恣日甚,求为宰臣,肃宗曰:"以公勋力,何官不可,但未允朝望,如何?"辅国讽仆射裴冕联章荐己。肃宗密谓宰臣萧华曰:"辅国欲带平章事,卿等欲有章荐,信乎?"华不对。问裴冕,曰:"初无此事,吾臂可截,宰相不可得也。"华复入奏,上喜曰:"冕固堪大用。"辅国衔之。宝应元年四月,肃宗寝疾,宰臣等不可谒见,辅国诬奏华专权,请黜之。上不许,辅国固请不已。乃罢华知政事,守礼部尚书。及帝崩,华竟被斥逐。
代宗即位,辅国与程元振有定策功,愈恣横。私奏曰:"大家但内里坐,外事听老奴处置。"代宗怒其不逊,以方握禁军,不欲遽责。乃尊为尚父,政无巨细,皆委参决。五月,加司空、中书令,食实封八百户。程元振欲夺其权,请上渐加禁制,乘其有间,乃罢辅国判元帅行军事,其闲厩已下使名,并分授诸贵,仍移居外。辅国始惧,茫然失据。诏进封博陆王,罢中书令,许朝朔望。辅国欲入中书修谢表,阍吏止之曰:"尚父罢相,不合复入此门。"乃气愤而言曰:"老奴死罪,事朗君不了,请于地下事先帝。"上犹优诏答之。十月十八日夜,盗入辅国第,杀辅国,携首臂而去。诏刻木首葬之,仍赠太傅。
新唐书?李辅国传
李辅国,本名静忠,以阉奴为闲厩小儿。貌?陋,略通书计。事高力士,年四十馀,使主厩中簿最。王?为使,以典禾豆,能检?耗欺,马以故肥,荐之皇太子,得侍东宫。
陈玄礼等诛杨国忠,辅国豫谋,又劝太子分中军趋朔方,收河、陇兵,图兴复。太子至灵武,愈亲近,劝遂即位系天下心。擢家令,判元帅府行军司马。肃宗稍稍任以肱膂事,更名护国,又改今名。凡四方章奏、军符、禁宝一委之。辅国能随事龊龊谨密,取人主亲信,而内深贼未敢肆。不啖荤,时时为浮屠诡行,人以为柔良,不忌也。帝还京师,拜殿中监,闲厩、五坊、宫苑、营田、栽接总监使,兼陇右群牧、京畿铸钱、长春宫等使,少府、殿中二监,封成国公,实封户五百。宰相群臣欲不时见天子,皆因辅国以请,乃得可。常止银台门决事。置察事听儿数十人,吏虽有秋豪过,无不得,得辄推讯。州县狱讼,三司制劾,有所捕逮流降,皆私判臆处,因称制敕,然未始闻上也。诏书下,辅国署已乃施行,群臣无敢议。出则介士三百人为卫。贵幸至不敢斥官,呼五郎。李揆当国,以子姓事之,号"五父"。帝为娶元擢女为妻,擢以故为梁州长史,弟兄皆位台省。
李岘辅政,叩头言:"且乱国。"于是诏敕不由中书出者,岘必审覆,辅国不悦。
时太上皇居兴庆宫,帝自复道来起居,太上皇亦间至大明宫,或相逢道中。帝命陈玄礼、高力士、王承恩、魏悦、玉真公主常在太上皇左右,梨园弟子日奏声伎为娱乐。辅国素微贱,虽暴贵,力士等犹不为礼,怨之,欲立奇功自固。初,太上皇每置酒长庆楼,南俯大道,因裴回观览,或父老过之,皆拜舞乃去。上元中,剑南奏事吏过楼下,因上谒,太上皇赐之酒,诏公主及如仙媛主之,又召郭英?、王铣等饮,赉予颇厚。辅国因妄言于帝曰:"太上皇居近市,交通外人,玄礼、力士等将不利陛下,六军功臣反侧不自安,愿徙太上皇入禁中。"帝不寤。先时,兴庆宫有马三百,辅国矫诏取之,裁留十马。太上皇谓力士曰:"吾儿用辅国谋,不得终孝矣。"会帝属疾,辅国即诈言皇帝请太上皇按行宫中,至睿武门,射生官五百遮道,太上皇惊,几坠马,问何为者,辅国以甲骑数十驰奏曰:"陛下以兴庆宫湫陋,奉迎乘舆还宫中。"力士厉声曰:"五十年太平天子,辅国欲何事?"叱使下马,辅国失辔,骂力士曰:"翁不解事!"斩一从者。力士呼曰:"太上皇问将士各好在否!"将士纳刀?万岁,皆再拜。力士复曰:"辅国可御太上皇马!"辅国靴而走,与力士对执辔还西内,居甘露殿,侍卫才数十,皆?老。太上皇执力士手曰:"微将军,朕且为兵死鬼。"左右皆流涕。又曰:"兴庆,吾王地,数以让皇帝,帝不受。今之徙,自吾志也。"俄而流承恩播州,魏悦?州,如仙媛归州,公主居玉真观;更料后宫声乐百馀,更侍太上皇,备洒扫;诏万安、咸宜二公主视服膳。自是太上皇怏怏不豫,至弃天下。辅国以功迁兵部尚书。南省视事,使武士戎装夹道,陈跳丸舞剑,百骑前驱,御府设食,太常备乐,宰相群臣毕会。既得志,乃厌然骄觖,求宰相,帝重违曰:"卿勋力何任不可,但群望未一,如何?"辅国遂讽宰相裴冕使联表荐己。帝密?萧华使喻止冕。
张皇后数疾其颛,帝寝疾,太子监国,后召太子,将诛辅国及程元振,太子不从,更召越王、兖王图之。元振告辅国,即伏兵凌霄门,迎太子,伺变,是夜捕二王及中人朱辉光、马英俊等囚之,而杀后它殿。
代宗立,辅国等以定策功,愈跋扈,至谓帝曰:"大家弟坐宫中,外事听老奴处决。"帝矍然欲翦除,而惮其握兵,因尊为尚父,事无大小率关白,群臣出入皆先诣辅国,辅国颇自安。又册进司空兼中书令,实封户八百。未几,以左武卫大将军彭体盈代为闲厩、嫩牧、苑内、营田、五坊等使,以右武卫大将军药子昂代判元帅行军司马,赐辅国大第于外。中外闻其失势,举相贺。辅国始惘然忧,不知所出,表乞解官。有诏进封博陆郡王,仍为司空、尚父,许朝朔望。辅国欲入中书作谢表,阍者不内,曰:"尚父罢宰相,不可入。"辅国气塞,久乃曰:"老奴死罪,事郎君不了,请地下事先帝矣!"帝优辞谕遣。
有韩颖、刘?善步星,乾元中待诏翰林,颖位司天监,?起居舍人,与辅国?甚。辅国领中书,颖进秘书监,?中书舍人,裴冕引为山陵使判官,辅国罢,俱流岭南,赐死。
自辅国徙太上皇,天下疾之,帝在东宫积不平。既嗣位,不欲显戮,遣侠者夜刺杀之,年五十九,抵其首溷中,殊右臂,告泰陵。然犹秘其事,刻木代首以葬,赠太傅,谥曰丑。后梓州刺史杜济以武人为牙门将,自言刺辅国者。
李辅国传翻译
李辅国本名静忠,以太监充当管御用车马的小当差。相貌瘦弱丑陋,粗通文字与筹算,在高力士手下服侍,四十余岁时,让他主管养马的账务。王钅共任闲厩使时,让他掌管饲料,他能选用饲料并降低对饲料的损耗,马因而养得肥壮,推荐给皇太子,得以服役于东宫。
陈玄礼等杀杨国忠,辅国参与谋划,又劝说太子李亨以主力速驻朔方,收集河、陇兵力,以图复兴。太子到达灵武,更亲近李辅国,李劝太子马上即帝位以维系天下人心,被选拔为家令,兼元帅府行军司马。肃宗逐渐委以辅弼重任,改名为护国,后又改今名。凡各方奏章、军符、玉玺,一概交他掌管。辅国能遇事谨慎周密,博取皇帝信任,而内心深藏奸诈未敢放肆。不吃荤,经常做出僧人的诡异行为,人们以为他柔顺善良,不疑忌他。
肃宗回京,任命他为殿中监、闲厩、五坊、宫苑、营田、栽接总监使,兼任陇右群牧、京畿铸钱、长春宫等使,及少府、殿中二监,封爵成国公,食邑实封五百户。
宰相群臣有急事想见天子,都由辅国去请示,才得到许可。辅国常在银台门决定政事。设置察事耳目数十人,官吏虽只很小的过失,没有不知道的,知道了就推究审讯。州县民刑案件,三司裁断后,有逮捕流放贬降的,都由辅国擅自主观判处,还说是皇上旨意,但却未曾报告皇上。皇上下诏书,必须经辅国的签署,才能执行,群臣不敢有所议论。外出则有武士三百人为护卫。王公大臣乃至于不敢直呼其官名,称他为“五郎”。李揆为相时,对他执子弟礼,尊称“五父”。肃宗为他娶元擢之女为妻,元擢因而被任为梁州长史,弟兄都位居中枢要职。李岘为相后,向皇帝叩头进言:“辅国专权,必将乱国。”于是决定,今后皇帝诏敕不是从中书省发出的,李岘必须审查奏复,辅国因而不悦。
这时太上皇玄宗皇帝居兴庆宫,皇帝常经天桥来请安,太上皇间或也到大明宫看皇帝,有时父子相逢道中。皇帝命陈玄礼、高力士、王承恩、魏悦、玉真公主常在太上皇左右侍奉,使梨园弟子每日奏乐歌舞以为娱乐。辅国出身微贱,虽暴发富贵,高力士等对他还是不尊重,便心怀怨恨,想建奇功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当初,太上皇常常设酒宴于长庆楼,南向俯看大道,徘徊观赏,有时百姓父老从楼下经过,都拜舞后才离去。上元年间,剑南道进京奏事的官吏经过楼下,就上楼拜见,太上皇赐以酒宴,命玉真公主和如仙媛做主人招待,又召来郭英?、王铣等人饮酒,赏赐颇为丰厚。辅国因而向皇帝乱说道:“太上皇住处接近街市,与外面的人交结,陈玄礼、高力士等将对陛下不利,六军中的功臣忧惧不安,请将太上皇迁入宫中。”皇帝不解。先前,兴庆宫有马三百匹,辅国诈称皇帝诏令取走,只留下十匹。太上皇对高力士说:“我儿任用辅国计谋,对我不能尽孝了。”
时逢肃宗有病,辅国就谎称皇上请太上皇巡行宫中,走到睿武门,遇射生官五百人挡道,太上皇惊恐,几乎落马,问这是干什么,辅国领武装骑士数十名纵马跑来上奏说:“皇上因兴庆宫低下简陋,我们迎接太上皇回宫住。”高力士厉声说:“皇上是五十年太平天子,辅国你想干什么?”大声呵斥令其下马,辅国失落了马缰,骂力士说:“老头儿不懂事!”杀了一个侍从。高力士大喊说“:太上皇问各位将士好!”将士们都收刀高呼万岁,一齐向太上皇行再拜大礼。高力士又说“:辅国来牵太上皇马!”辅国于是步行与高力士各在一边牵着太上皇马缰,回到太极宫,住在甘露殿,侍卫才几十人,都是老弱残兵。太上皇拉着高力士的手说“:要不是将军,朕将成为刀下鬼了。”左右的人都流泪。太上皇又说“:兴庆宫是我封王时的住地,几次要让给皇帝,他不接受,今日之搬迁,本来就是我的意愿。”不久,流放王承恩于播州,流放魏悦于溱州,流放如仙媛于归州,令玉真公主出居玉真观;皇帝另选后宫声乐艺人百余人,轮流侍奉太上皇,并备洒扫之役;令万安、咸宜两公主照顾上皇的服饰饮食。
从此太上皇郁郁寡欢,以至辞世。
李辅国以有功升为兵部尚书。赴尚书省上任时,使武士全副武装夹道侍卫,还有艺人表演跳丸舞剑杂技,百名骑兵开道,御厨供奉食品,太常寺设乐队奏乐,宰相和群臣都集中了。李辅国得志之后,更加骄纵而野心勃勃,请求担任宰相,皇帝面有难色说:“以你的功勋能力,什么官职不可以担任呢?但大家意见不一致,怎么办呢?”李辅国就暗示宰相裴冕,让大臣们联名上表推荐自己。皇帝密令肖华去告诉裴冕不要这样做。
张皇后常憎恨李辅国的专擅,皇帝卧病,太子代理国政,皇后召太子来,请杀李辅国及程元振,太子不同意,又召越王、兖王商议。程元振将此事告诉李辅国,李辅国就在凌霄门设下伏兵,迎候太子,伺机作变,当晚,逮捕两王及中人朱辉光、马英俊等加以囚禁,而杀张皇后于别殿。
代宗即位,李辅国等人以决策有功,更加跋扈,以至于对皇帝说:“陛下只管坐在宫中,外面的事听由老奴处理。”皇帝惊觉想除掉他,但畏惧他掌握着兵权,因而尊称他为尚父,事无大小都告诉他,群臣出入宫中都先到李辅国那儿,他很安然自得。皇帝又提升他为司空兼中书令,食邑实封八百户。不久,皇帝以左武卫大将军彭体盈接替了李辅国的闲厩、群牧、苑内、营田、五坊等使的职务,以右武卫大将军药子昂代替李辅国兼元帅行军司马,在宫外赐给李辅国一所大宅第。
朝野听说他失去权势,都互相庆贺。李辅国这才感到失意而忧愁,没了主意,上表请求免官。皇帝下诏进封他为博陆郡王,仍为司空及尚父,准许初一、十五上朝。李辅国想进中书省给皇上写谢表,守门人不让进,说:“尚父的宰相职务已罢免,不能进。”辅国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说“:老奴该死,侍候不了郎君了,请让老奴到九泉之下去侍奉先帝吧!”皇帝好言劝慰,让他回去。
韩颖、刘火亘善于观测星象,乾元年间为翰林院待诏,韩颖做司天监,刘火亘做起居舍人,与李辅国非常亲密。辅国为中书令时,韩颖升为秘书监,刘火亘升为中书舍人,裴冕推荐为山陵使判官,李辅国罢官后,都被流放岭南,赐令自尽。
自从李辅国迫使玄宗搬迁,天下人都恨他,代宗当太子时,内心就积累了愤懑不平。即帝位后,不想公开杀他,派遣侠客夜间杀死了他,时年五十九岁,割下头颅扔入厕中,断其右臂,祭告于玄宗陵。但仍然隐秘此事,用木头刻了一个头颅来下葬,追赠太傅,定其谥号为丑。
后来梓州刺史杜济,以武夫为牙门将,自称是刺杀辅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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