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宾王《上吏部裴侍郎书》原文
某启:猥承衡镜,骤照阶墀。本惭刀笔之工,虚荷雕虫之眷。殊恩屡及,严命频加。责光耀于昏冥,课宫商于寂寞。进退维谷,忧喜聚门。
诚恐下官冒轻进之讥,使君侯招过听之议。贵贱交失,恩爱两亏。所以战惧盈旬,迟回改朔,怀郑璞而增惭,捧燕珉而自耻。某性惟懵昧,识谢沈冥。蒙父兄训导之恩,藉朋友琢磨之义。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忠孝为九德之原,故造次必于是;审名利为五常之贼,故颠沛而思远。虽未之逮也,亦有其志焉。
孔子曰:“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今者接君侯者三矣,承招延者再矣,抑亦可以言乎?夫文章之道,自古称难。圣人以开物成务,君子以立言见志。遗雅背训,
孟子不为;劝百讽一,扬雄所耻。苟非可以甄明大义,矫正末流,俗化资以兴衰,家国由其轻重,古人未尝留心也。自微言既绝,斯文不振。屈宋导浇源于前,枚马张淫风于后。谈人主者,以宫室苑囿为雄;叙名流者,以沈酗骄奢为达。故魏文用之而中国衰,宋武贵之而江东乱。虽沈谢争骛,适先兆齐梁之危;徐庾并驰,不能止周陈之祸。于是识其道者,卷舌而不言;明其弊者,拂衣而径逝。
《潜夫》《昌言》之论,作之而有逆于时;周公孔氏之教,存之而不行于代。天下之文,靡不坏矣。国家应千载之期,恢百王之业。天地静默,阴阳顺序。方欲激扬正道,大庇生人,黜非圣之书,除不稽之论。牧童顿颡,思进皇谋;樵夫拭目,愿谈王道。崇大厦者,非一木之材;匡弊俗者,非一日之卫。众持则力尽,真长则伪消,自然之数也。
君侯受朝廷之寄,掌?范之权。至于舞咏浇淳,好尚邪正,宜深以为念也。伏见铨擢之次,每以诗赋为先。诚恐君侯器人于翰墨之间,求材于简牍之际,果未足以采取英秀,斟酌高贤者也。徒使骏骨长朽,真龙不降,?才饰智者奔驰于末流,怀真蕴璞者栖遑于下列。
《易》不云乎,“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失之毫厘,差以千里”。《书》不云乎,“敝化奢丽,万世同流”,“馀风未殄,公其念哉”。嗟乎,盖有识天人之幽致,明国家之大体。辨焉而不穷,酌焉而不竭。抱膝无闷,盱衡自得,彼悠悠之技,焉足为君侯道矣。自非奉闲宴,接清谈,未可一二言也。窃不自揆,尝著文章,非敢自媒,聊以恭命。谨录古君臣赞十篇并序,虽不足尘高识之门,亦可以见小人之志也。伏愿暂停左右,少察胸襟,观述作之所存,知用心之有地。谨启。
骆宾王《上吏部裴侍郎书》翻译
我恭谨地上言:枉曲地蒙受您的衡量鉴照,仿佛如阳光骤然映照台阶。本来就惭愧笔墨的功力肤浅,又虚受如椽巨笔的眷顾关。特殊的恩宠屡次降及,尊敬的命令频繁叠加。期望昏黑幽暗发出光耀,要求寂寞无声而有音响。
进退无地,忧喜交加。唯恐下官承受轻率进言的讥笑,君侯招致错误纳言的议论。尊贵和贫贱交相损失,恩宠和敬爱两相亏欠。因此战惊惧怕经过数旬,迟疑徘徊已可数月,怀揣未经雕琢的玉石而惭愧,手捧貌似美玉的石头而自耻。我秉性唯有蒙昧,见识凋谢沉寂。承蒙父兄训导教育之恩,凭借朋友琢磨切磋之义。好学不辍接近于智,努力行善接近于仁。
知道忠孝为九种品德之本源,故仓猝匆忙之间必坚守于此;审看名利为五种伦理之祸害,故困顿挫折之时而思念先哲。虽然未能达到上述的要求,但仍然有其志向。孔子说:“该说的时候不说,叫做隐瞒。”如今接触君侯已经三次,承蒙招延聘请两次,或者也已可以进言?写文章的原理规律,自古就认为很难。圣人以开通万物成就天下,君子以著书立说表明志向。遗忘《诗经》违背《尚书》,
孟子所不为;劝百讽一曲终奏雅,扬雄所耻辱。假如不以显明的大义要理,纠正颓风鄙俗,习俗教化因之兴衰,国事家务由其左右,古人未曾留心在意。自从微妙精深的言语断绝,礼乐教化的典制不振。屈原宋玉引导浮薄之风在前,枚乘相如张扬淫逸之风于后。谈到君主帝王,以宫室苑囿为英雄;叙述名流显贵,以酗酒骄奢为旷达。因此曹魏用浮薄骄奢而中原衰,刘宋贵浮薄骄奢而江东乱。
虽然沈约谢眺争驰文坛,恰好先兆齐梁两朝之危难;徐陵庾信并驾辞场,不能停止周陈两朝之祸害。于是认识其规律者,卷起舌头而闭口不言;明白其弊端者,甩袖拂衣而迅即离去。东汉《潜夫》《昌言》之论著,虽作之而有逆于当时;周朝姬旦孔子之教导,虽存之而不行于当代。天下文章,无不衰毁。国家正当千年难遇之期,应当恢复历代帝王之业。
天地无言岁时不语,阴阳有序风调雨顺。将要激励宣扬正道,广泛庇护人民,罢黜非议圣贤的书籍,废除没有根据的言论。牧童屈膝下拜思进帝王之谋,樵夫擦亮眼睛愿谈仁义之道。增长大厦之高者,非一木之材;纠正鄙陋之俗者,非一日之术。众人护持则力量至于极限,真朴增长则假伪趋于消陨,天然之规律。
君侯受朝廷之托付,掌人才之培育。至于歌舞和吟咏浇薄压倒淳厚,爱好和风尚邪俗取代雅正,应当深以为重视。我看见选拔人才之时,每以诗赋为先。确实恐怕君侯选人于笔墨之间,求才于书册之际,将果真不足以选用英才俊秀,品评高人贤士。徒然使千里马骏骨长朽,真龙驹神风不降,炫耀才智者驰骋于颓风鄙俗,真才实学者忙碌于末等下位。
《周易》不是说过,君子以言行影响天地万物,毫厘的差错可能导致千里的谬误。《尚书》不是说过,败坏的风俗奢侈华丽万世同流,这种风俗尚未灭绝您要重视。啊,有人认识天人的精奥道理,明白国家的治理大局。辨明事物而能无穷,取其用之而能不竭。抱膝长啸隐逸无忧,扬眉举目悠然自得,此平凡泛泛之貌,怎能为君侯所称道。当然不是参加闲而无事的饭局,语接索然无味的清谈,不能三言两语而尽。
私下未能掂量自己,曾经写的文章,不敢自我推荐,姑且恭从您的命令。恭敬地录制古君臣赞十篇并序,虽然不足以污染高见者的门第,但可以看见我的志向。愿意暂时停留您的身边左右,略微察看我的胸怀志向,观察作品立意之所系,知道作品用意之心地。
骆宾王《上吏部裴侍郎书》赏析
《上吏部裴侍郎书》是唐代诗人骆宾王的诗词作品。
《上吏部裴侍郎书》作者简介
骆宾王,唐代著名诗人,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合称“初唐四杰”,在四杰中他的诗作最多。骆宾王和卢照邻都擅长七言歌行诗,“富有才情,兼深组织”,“得擅长什之誉”。
他的长篇歌行《帝京篇》在当时就己被称为绝唱,《畴昔篇》、《艳情代郭氏赠卢照邻》、《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等也都具有时代意义,往往以?崎磊落的气息,驱使富艳瑰丽的词华,抒情叙事,间见杂出,形式非常灵活。
这种诗体,从六朝小赋变化而来,它吸取了六朝乐府中辘轳辗转的结构形式以及正在发展中的今体诗的对仗和韵律,言词整齐而流利,音节宛转而和谐,声情并茂,感染力强,易于上口成诵。
明代何景明说初唐四子“音节往往可歌”,所指即此。
在骆宾王稍后的刘希夷、张若虚,盛唐的李颀、王维、高适,中唐的元稹、白居易,晚唐的郑谷、韦庄,及至清代吴伟业等人的长篇歌行,都是沿着这条线索发展下来的。
骆宾王的五律也有不少佳作。例如,《在狱咏蝉》,托物寄兴,感慨深微,是脍炙人口的名篇;《送郑少府入辽》抒写立功报国的乐观战斗精神,格高韵美,词华朗耀,除了全首平仄声调还不协调,律体形式尚未成熟而外,比起杨炯的《从军行》、《紫骝马》并无逊色。
绝句小诗,如《于易水送人》、《在军登城楼》,寥寥20字中,壮志豪情,激荡着风云之气,颇能见出诗人的个性风格,在初唐绝句中也是不多见的。
“四杰”齐名,原是诗文并称的。他们的骈文在才华艳发、词采赡富之中,寓有一种清新俊逸的气息。无论抒情、说理或叙事,都能运笔如舌,挥洒自如,比起六朝后期堆花俪叶,一味追求形式之美的文风,有着明显的不同。
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檄》,便是最能代表这种时代新风、流传广泛的名作之一。它以封建时代忠义大节作为理论根据,号召人们起来反对正在筹建中的武周王朝,气势充沛,笔端带有情感。其中“一?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二句,颇能激发唐朝旧臣对故君的怀念。
骆宾王的诗词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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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昏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