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英国]多恩

不论谁来装殓我，请勿弄脱

(也不要多打听)

我臂上那卷柔发编的金镯，——

这是神秘之符，千万别碰，

这是我外在的灵魂，

是升天的灵魂留下的总督，

留下来统治她的行省，

好保持这些肢体不致风化成土。

如果从我的头脑发出的经络，

向下直通到脚，

能统辖全身而构成统一的我，

那么这些金丝，从更好的头脑

获得力量向上生长，

当能统辖得更好;可惜她只图

把手铐给我套上，

叫我从中体验死囚被判决的痛苦。

不论她赠金丝有何意涵，

务必与我一同入土;

我为爱拘难，如让此物留传，

我怕拜物教会因之传布。

既然作此谦辞，

承认金丝也能代表灵魂，

自当有此壮志：

你不救我全身，我埋葬你的部分。

(飞白译)

【赏析】

这是一首奇怪的爱情诗，它违背爱情诗单纯抒情的常规，引进了机智和幽默作为它的基础，读来别有一番情趣。

诗中设置的情节是：“她”赠了“我”一卷金发，可是却没有接受“我”的求爱。于是“我”作了这一篇遗嘱，规定要把“她”的金发编的手镯和自己一同埋葬。按常规，这一题材应当写得非常哀婉才对，但多恩却不。他只对这一遗嘱作了种种“论证”。

在第一节中，诗人提出的理由是：这卷金发具有神秘的魔力，可以代表灵魂;在灵魂升天以后，只要金发仍在臂上,经典话语，肢体就不会风化。这一宣言表现了恋爱者的一往情深，然而其设想是巧妙的，而用“总督”和“行省”来作比喻，则是运用了当时流行的新名词，这与前一首《早安》中使用“新世界”、“舆图”、“两半球”一样，虽与爱情主题不协调，却增加了独特的风趣。

在第二节中，诗人进一步“论证”了金发对肢体的统辖能力，而“论证”的方法是和经络作比;然后笔锋一转，又把金发做的手镯比作手铐，以说明失恋的痛苦。这些比喻，都有玄学派怪喻的特色。

在第叁节中，诗人又发奇想，提出要埋葬金发的两个理由。其一是为了防止拜物教的传布。“拜物教”一词的提出，是为了说明相思的痴迷，而埋葬拜物教，则又说明了失恋的绝望，真是所谓一箭双雕。第二个理由是为了报复。诗人前面所说的话都很谦卑，承认金丝能代表自己的灵魂，承认它的统辖力比自己的神经系统还强，这就是诗人所谓的“谦辞”。但是光说这些，是不是也太缺乏男子气概了?于是诗人又说出了一句豪言壮语，因她见死不救，而威胁她说要“埋葬你的部分”，也就是埋葬臂上这卷金发，以示报复。这又是诗人机智巧妙的构思。

多恩诗中的这一类构思，称作“巧智”。从莎士比亚开始，英国诗已经开始了崇尚巧智的传统，但当时巧智在诗中主要还只用在讽刺上。多恩却把这种技巧推而广之，就连爱情诗和宗教诗这样严肃的主题上也大量地普遍地使用，造成严肃与讽刺、激情与戏嚯兼而有之的综合效果，这就是玄学派的独特之处了。(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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