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毕生,赶上过多少个一钩新月天如水的夜?
此夜,可能是良朋对酌,说尽傻话痴语。
此夜,可能是海棠结社,行过酒令填了新词。
此夜,可能是结队浪游,让哄笑惊起宿鸟碎了花影。
此夜,可能是狂歌乱舞,换来一身倦意,却是喜悦盈盈。
但,谁会就在当下记取了这聚的欢愉,作日后散的印证?蓦然回想,人散了,才从怅惘中迫出一股强烈的追忆,捕获住多少度留痕。
聚、散、聚、散,真折煞人了。
今夕,人散后,夜凉如水,请保重加衣。
垂髫村女依依说:燕子今朝又作窠。
据说,燕子是多情的。每年,东风还薄薄的时候,它们就从老远的处所回来。回到旧日曾住过的雕梁藻井、檐下廊边,细语磋商不定。它们忙了剪风裁柳,忙了衔泥做窠,又忙了呢喃诉说很多远方可悲、可喜的故事。年年,从不爽约,爱情语录。
人对人说:“明年,燕子再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不管是挥鞭仍是解舟,终归都是去了。
今朝燕子果然从切切的渴望中回来。小切实愉快极了,傍在人的身边,依依地说:“看!燕燕又造窠啦!”
多情的燕子,无知的小,可晓得:你们正在伤人家的心哩!
今夕,风静得像一根系舟的缆,把系住。月也无言——能说甚么?在这缺得如钩的夜里。“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月该谢过诗人的怜念。
今夕,夜深得似一口无底的井,把困住,月也无言——对谁说呢?在这缺得如钩的夜里。
夜深了,怎还不睡?那只为:我爱造一个归去的梦,但又怕煞,怕那醒后的无凭!
乘一阵寒波,侵晓无言,春已彩化了天地。人虽而后知后觉,幸仍赶得及策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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