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立夏,东北的天气还肆意着些许寒意,我将这理解成冬天离开时留下的怨念,也许从这就可以看出那个北风呼啸的季节是多么深爱我脚下这片热土了。
我不管他们是相爱还是相杀,我只清楚自己兜里的一百元不足以支持我奢侈的生一场病,于是便赶紧将拉链在往上拉一些。
像所有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我尴尬的处于刚步入社会,并且正在享受转型阵痛中的一份子,这阵痛几乎打碎了以前对于现在生活的所有幻想。
西装,咖啡,电脑,谈笑之间将所有问题解决,然后悠然自得享受一整个下午的阳光。但事实上,我在试用期的第一天就受了所有人的围观,于我来说,所有人懒散的在闲聊,穿着随便的仿佛刚从公园晨练坐在路边喝豆浆吃油条的大叔大妈,而于他们而言,我可能就是个误闯的迷路者,大家在等我礼貌退出,而我却不知所措的呆立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了与一群人对峙的架势,发现这一点的自己局促不安的挪了挪身子,却发现状况并没有改变。
那是我第一天上班,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发现命运的列车还是偏离轨道,我再也控制不了。那一天,我穿着新买的衬衫,去库房了搬了一天的货,工作的内容就是,把箱子打开,取货,扫码,再把货物装回箱子里。我和老同事用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终于把200多箱的童装,男装和女士内衣给处理好,汗流浃背的我看看手机,已经六点了,于是便整理衣服,准备回家,却被同事叫住,我看着同事一脸怪异的表情就感觉不妙,果不其然,被告知:今晚要把这200多箱货装车,拉到外地商场。
我尽量调整自己的语气,然后用疑惑却不失礼貌的口吻询问:咱们公司没有,库管之类的仓库人员吗?
话一出口,对面的同事就漏出了牙,与眉毛眼睛一起组成了果然如此的四个字。
然后,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别惊讶,进了咱们公司,你要慢慢学,咱们都是业务,可是公司里就是没有一个库管,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想我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同事很明显也没想得到我的回答,就自顾自的说出了答案:在这你什么都歹干。然后招呼我,先去吃点东西,因为晚上还要干重体力。
我当时觉得自己已经懂了同事的话,可是后来才发现,其实那还差的远。
那晚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度过的,我们的仓库,并非普通意义上的仓库,它是在写字楼的七楼,没有货梯,只能用载人的电梯进行运货,于是我们需要先把箱子从那个狭小的门里弄出来,然后再把它们运到电梯口,再通过电梯,一点点的往一楼弄,最后,就是要把货物都放在货车上,因为条件的限制,我们实在谈不上什么效率,于是,我就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的加班,那过程狼狈的让我不想再想起,那感觉却让我记忆犹新,湿透的衬衫紧紧的贴在后背,从大楼里一出来,就能清晰的感受到风的存在。最后,搬好货,就迷迷糊糊的上了车,我们几个男同事坐在车里,跟着前面的货车,趁着夜色,驶出了这座已经安静的城市。
在那晚的记忆里,马路上散落着昏黄的光,偶尔会有出租车与我擦身而过,我们的车就像一艘航行在海洋的船,摇摇晃晃的把我的思维一点点给弄得混乱,我眯着眼,可眼前的一切都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这份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好像都成了这马路上的鬼,就戛然而止,我睡着了……
从那晚以后,我仿佛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一觉醒来,我们早已到了地方,又趁着商场正式营业之前,把货物搬进去,然后开箱取货,把花车上铺满货物,并且要做到既丰富又不杂乱。然后,我就开始了第一次卖货的经历。
我现在还庆幸那时是跟同事一起,否则我可能要费好大的勇气才可以。当有人拿着一件童装问我这个码的衣服她家的孩子能不能穿时,我只是恍惚了一下,就偷瞄了一眼刚刚我抄下来的尺码介绍,生涩的张开了嘴。那一次是我很想从回忆录里删去的黑历史,从对方一脸笑意我就知道当时的自己一定慌得不行,因为那时连头发都没有洗,我猜自己的形象一定狼狈不堪,还好顾客没有表现出什么厌恶与不耐烦的意思,否则我想那时一定会更加难堪。
有时人就需要逼一下自己,若不是确实发生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只是一个上午,我就把有关童装的所有内容烂熟于胸,而销售情况也渐入佳境,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商场关门,楼层经理过来跟我们说今天一共卖了10万多块,我突然觉得有一种成就感,那感觉不同以往,它第一次出现,让我印象深刻,就像被鼓舞了一般,以至于到了酒店,倒头就睡了,连个梦都没有。
要说工作后和上学时最大的变化,就是知道了赚钱的难,也知道了大学所学的东西根本用不上,反倒学到了许多新本领。比方说专卖店离得货架子坏了,我学会了修,新店装修,我学会了陈列,商场撤柜,我又学会了整理打包以及怎么和楼层经理混脸熟,而最大的收获,则是这脸皮实打实的厚了起来。
在东北,特别是在这个城市,做生意不用多高深的眼光,也不用多精明的头脑,更不用多敏锐的嗅觉,需要的只是两种东西:资本和关系。如果说这两者还都能解释成作为一个生意人的必要条件,但生意做到只是简单粗暴的依靠这两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什么生意如果能不用合同就尽量不用合同,这样给双方都留下了反悔的余地,即使我今天答应了你,但要是哪一天我想要反悔了,我就可以反悔,而且一天之后我们在同一个饭局上还可以继续把酒言欢做兄弟。但不得不说,老板毕竟是老板,是资本的掌控者,是公司的独裁者,是非常要脸面的,所以,这种不要脸的事一般都是交给我们去做。而对方的老板,毕竟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也要遵守游戏规则,所以事情肯定会办成,只是过程相对曲折,你总不能不让别人发发怨气是不是?你总不能不让人家做点小手脚来刁难刁难你是不是?毕竟,老板就是老板,是资本的掌控者,是公司的独裁者,是非常要脸面的。
于是,我的心理素质渐渐强大,基本能做到别人当面骂你,就跟那人骂的不是你似得地步了。同事们惊讶于我的进步,老板欣慰于我的成长,有时候在偷偷骂完娘以后我都会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但直到某一天,我和同事在外面出差回来的客车上,同事跟我说:你看外面的柳树都发芽了。我定睛看去,对啊,不知不觉,又一个春来就来了,而对于这次季节的变化,似乎除了衣服的增减,我也没有什么清晰的感觉了。
而我也没想到,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我一直想了一路,六个小时的车程就在思绪飞扬中消磨殆尽,回到公司,在同事惊讶的目光下,我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在老板惊讶的表情下,我对老板说出了:我要辞职。
老板让我坐下,要跟我聊聊,我清楚这个程序,为了避免接下来无聊又耗时的你猜我猜游戏,我接过话头,先表达了对于公司和领导培养的感谢,然后又表达了对于同事帮助的感谢,最后,直接对老板说:我在这学到了很多,做到了很多,经历了很多,这一年的工作是我从来没想过的,我喜欢咱们的公司,喜欢一起工作的大家,但今天我突然觉得,我还年轻,我应该为自己以前的目标闯一闯,哪怕不成功,我也想试试,因为我实在是怕,怕一抬头,十年过去了,那时我再回想起现在,会后悔,然后变成一辈子的遗憾。
老板沉默了好久没说话,许久才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我原来还以为你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现在看来,你是真的决定走了,唉,也行啊,年轻人应该闯一闯,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我站起来,对老板说了谢谢,然后跟同事们告了别,然后在大家的目送中,辞了职。
后来朋友聊天时问起我,那天真是为了追什么梦想才辞职了吗?
不可置否,我对他点头,朋友明显不信,就转过了话题,而实际上我也不信,但那天真是脱口而出了,这并不什么真情流露,只是漂亮话听多了,自然而然就会说了,现在回想起来,老板说的那些话可能是真的?然后我就想笑,笑自己这么久了还这么蠢,我觉得那天的情形用艺术的方式去表现一定是两个带着面具的戏子在互相飙戏,配合的效果却异常的好,老板通过对我富有人情味的变态,巩固了公司的人心和凝聚力,我通过配合,获得了被压的那半个月的工资,成了一个双赢的局面,结果堪称完美。
也是从那以后,我清楚的发现自己变了,并非变质,而是在思想中又多出了一个灵魂,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但我知道,他就是我,只是平时看不见,而当我开始照一面名为社会的镜子时,他就会清晰的映在镜子上,一切都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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