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是一个时辰一个时刻熬出来的
文/常远
（一）
上周在南京出差，深夜拖着疲乏去跟朋友会晤，泛论至清晨两点。回到酒店已近三点，同屋的共事竟还未睡，点根烟，对着65层下的旧都夜景发呆。他非健谈之人，光头，一副艺术家样子容貌，气质有天然的冷淡，之前来往无非公事，更无多话。不知道怎么提到了当今青年人的心态和挑选，竟就聊起来，再也收不住。
他18岁出来闯荡，没念过大学，今年38岁，是一本著名杂志的设计总监。如果这是一个老套的，我可能再无兴趣听下去。但他说，我不知道你们这代人是怎么想的，我反感几零后几零后的辨别和标签，我跟良多自己的同龄人聊不来。人是靠价值彼此认同的，而不是年龄。现在你们这代人看上去都挺急，房子、车子、票子，但就是你们同龄人，也不全是这么想的吧？我摇头。他继续道，其实，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苦闷，真的，都是这么过来的。两年前我才有了自己的房子，今年儿子两岁了。我感到一切挺好。25岁时我在一家体系内单位工作，已有七八年工作教训，呆不下去了，要走。领导请我饮酒。他一口闷了一杯酒，跟我说，你还年轻，别想那么多，别焦急,励志诗歌，做该做的事。就这一句话，我受用至今。我年轻时爱玩、浮躁，总有各种引诱扑过来。我就记着老领导这句话，其余都不想，就做自己的事，一晃眼就到现在了。他继承道，你要说斗争什么的，我素来没有，就是一步步来。房子、车子这些东西，说真的，只有你不傻不笨，踏实做该做的事，到时间都会有的，不可能没有。别去想它。别去管别人怎么做，信任自己的判定。守得住，慢慢来。
他说，守得住，渐渐来。
一个月前，我刚来，抱回家十几本往期杂志。匆匆翻完，失望的陷进沙发里，给老师发短信：文章何时能写过四大编缉啊？差距不是一丁半点。他回，别急，你年轻。我说，我都24岁了，还看不到一点盼望。他回，才24岁。我们最年轻的也30出头了，别急。
才24岁。他连说两次，别急。
李笑来在《把时光当作友人》里写，咱们老是对短期收益盼望过高，却对长期收益冀望过低。
他指英语，也说人生。
说来说去，仍是急。
（二）
有人说，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到那个人身边去。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幸运，但这句话或不仅关乎职业生涯，也关乎生活智慧。人们容易放大面前的苦楚或造诣，跟年长却开明的先辈交换，他们一望便知你正经历怎样的阶段，现在绊倒你的，不外是一颗螺丝钉；你愁肠百转看不穿的，或许是他们也曾有过的迷茫。
在18岁-23岁那段时间，我很没长进的爱翻阅名人履历。每知晓一个信服、爱慕嫉妒恨的人，便去搜查他的阅历——多少岁硕士毕业？何时修完的博士？多大年纪开端在职业范畴锋芒毕露？何时到达本日的成绩？
年龄，年龄，春秋，那是一种对时间的焦急。一句“闻名要趁早”，害了不知多少人。我恶感成功学，因为不言而喻，不是每个人尽力都能成功，但我确信自己是荣幸儿中的一个。我狼子野心、精神抖擞；我谦虚谨慎，对自己在形状和才干上的上风得意忘形；我思考一切严正的话题，浏览跟这个世界神秘有关的书籍，向着古往今来浩瀚的文化致敬；我等待人们在出版物上阅读我的文字，在媒体上念叨我的名字；我憧憬申明、金钱、英俊姑娘的长发，我重复阅读许知远《那些哀伤的年轻人》，为另一个同样自豪的灵魂而心潮磅礴。
可我才20岁。
所有的名人书籍、讲座都告诉我，一个人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力做成事情。时至今日，无数同龄人的文章、微博里，在大受追捧的出版物里，还充斥着类似观点，甚至已成为带有反成功学象征、带有自然“准确性”的话语，大受“有独立思考才能”的思惟青年认同。
然而，你问一个刚离别机械单调的高中生活，对世界和生活的意识刚起步的年轻人，他想要什么？他想要优良的成就、同窗间的名誉、美丽的女朋友，他还想要毕业后找到令人称羡的工作，尽快赚钱、成名、成功。
有人会问，这有问题吗？诚然，这也是“我想要什么”，但却只是模式化的流水出产线，试图把所有年轻人都打磨成一样的面貌。“想要什么”不应只关乎俗世的职业、功名，它应当切合更深档次的命题、人自身的挣扎和摸索，即——我是谁？
你是谁？想拿遍大学里所有的奖学金，想过上物资丰裕的生活，想取得一个高薪的职位，想在北京四环内领有一套自己的屋子……Noooo……你是谁？
为什么那个乐意在一切可能的物体上涂涂画画的家伙，去做了一名公司人员，只因大家都说，自由画家的生活不稳定保障？
为什么那个立志“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姑娘，进入了国企，只因父母语重心长的劝，记者收入不如国企高？
你是谁？我是说，剥离掉所有外界赋予你的定位跟桎梏，隔分开所有父母长辈试图左右你、干预你的声音，忘掉全体民众传媒、明星绅士以及出版物曾经输出给你的价值断定，你又是谁？你躯壳之内那个砰砰乱跳、嗡嗡作响的他、她、它，是谁？
世事多舛，你来何干？
20岁出头的年纪，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仅不是劫难，反而可能是一件幸事。
但你一定朦胧知道自己是谁，对什么事感兴趣吧？如果连这都不知道，就真的是灾害了。
知道对什么事感兴趣，就一点点做起来吧。无论多少声音试图扭转你，说你酷爱、着迷的这件事情，没钱途、没前程、没发展、没出息，都请悠悠的对他（她）说：Fuck off，this is my own life.
不为什么，因为热爱。千金难买热爱。
我曾把几年来写过的一些文章发给丹青老师看。他很愉快，回信说，文辞再沉寂一些就更好了，但就这么慢慢写起来吧。他没有说，你要在笔头工夫上多努力，他日成为有名的记者、作家。我懂他的意思：你喜欢这件事，就慢慢做吧。
去哪里，不主要。
（三）
朋友问我，当前想做一个杰出的记者吗？我说，不知道。他惊讶，你不是混传媒圈吗？我亦诧异，为什么要在20岁出头的年事给自己的人生下一个定义呢？定义即枷锁，即画地为牢。莫非这个年纪，不应该是尽一切可能舒展自己的触角，去触摸不同的、多元的事物，感知并察看丰盛、储藏无穷可能性的世界么？
下了定义，即关上了可能性的大门。你怎知日后不会碰到更令自己好奇、亢奋的事件？你才20多岁，20多岁，20多岁。我为什么不能去做职业旅内行？为什么不能去做NGO？为什么不能在码了几年字后，忽然迷上了摄影？为什么不？
阅读名人传记，好处是能藉由他者在人生要害时刻的决定，参照自己的生活；而负面后果却可能更致命——“从小立志做一名……”。
若你回首梳理自己的人生履历，花些心理，会看到一条仿佛清楚的轨迹和路线，进而“豁然开朗”：我恰是循着这样的路一步步走来的，本来我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啊。如果你写过申请学校的PS，可能有相似休会。但，这或许是诈骗性极强的“假象”——回望从前履历未免会总结、归类，拎出一条主线来并不艰苦。很可能，你从一开始并不是想成为这样的人，甚至并不晓得自己要走怎么的路，只是模模糊糊的，循着兴趣走过来了。
是的，是兴趣，而不是规划——“从小立志做一名……”。
若日后我莫名其妙成了一名电游玩家，我在个人传记里也可以蜜意回想“我从小就破志做一名职业电子游戏玩家”，由于我4岁开始玩电子游戏，至今仍不辍，算得上发热友。
莫忘了，冯唐年青时是个诗人、文艺青年，后来修了妇科博士，再后来做了征询公司，现在又做了实业。
莫忘了，老罗直到27岁之前，还以为自己毕生跟“老师”和“英语”这两个词绝缘。
我一直对“规划”二字持有防备，所谓、人生规划，忽悠者众。
人生是靠感知的，如何规划呢？职业生活是靠机会和摸索的，如何设计呢？
而规划如何成功，更是无稽之谈。丹青老师28岁登上去美国的飞机时，如何规划自己此生要成为对公共领域发言的学者名流呢？他只是喜欢画画，就画，一笔笔的画；秦晖老师15岁下乡插队时，认为自己这辈子就待乡村了，如何“立志成为中国思维界的标杆”呢？他只是喜欢阅读，就读，一本本的读。
如果我四五十岁时有机遇受邀到年轻人中去开个讲座，必定要叫做“我的人生无规划”；如果我混得灰头土脸，在世俗意思上是个无人问津的卢瑟呢？那我就跟自己的孙子吹吹牛逼讲讲“无规划之人生”中好玩儿的故事呗。
（四）
如果你时常加入中国大陆的思想人文类沙龙，哦不，或就是广泛的名人讲座。在提问环节你几乎很难错过一个问题，“XX老师您好，请问您对当代年轻人有什么见解和倡议？”
据一些报告者众口一词抱怨，这简直是最令他们反感、厌倦的问题。或许连发问者自己都很难意识到，这个笨拙的问题暗藏着一个不易觉察的心理成因：请告知我们如何才干像你一样成功、出人头地。
不然呢？如某位学者所言，一个年轻人恳请一个老货色教自己如何面对新颖世界。荒谬吗？丹青老师说，爱干嘛就去干嘛，关我什么事？你们好不容易生在一个能够自在取舍的时期，却还想让别人领导你该怎么活。
认真连自己喜欢做什么，该如何活都不知道么？想赢怕输罢了。该做些什么、走什么样的路，难道不是循着心坎的声音一步步探索、试错出来的吗？走岔了，就退回来；走得急，就缓一些。时不断停下来想想，望一望，揣摩琢磨，再持续走。
怎么可能不摔跟头呢？怎么可能诸事顺利呢？怎么可能有条层峦叠嶂叫做“成功”的路供你走呢？不多试错几个怎知自己跟什么样的人处得来呢？同理，未几尝试一些怎知自己喜欢什么不适合什么呢？
正如图画老师给贾樟柯的书写序，“我们都得一步一步救自己，我靠的是一笔一笔地画画，贾樟柯靠的是一寸一寸的胶片。”
青年人的抉择就如全部国度急功近利的写照，“先传染后管理”，先胜利后成长，先找工作再找兴致，先出人头地再寻找自我。某位中的朋友埋怨，自己在工作岗位上迷失了迷惑了。不知本人到底合适这份工作吗？
我问，你到底喜欢做什么？他嚅喏半天，说不上来。
有的明白表现，我不喜欢自己的工作。那么我该去报个拉丁舞班吗，去报个吉他班吗？
从事并非自己志趣的职业问题并不大，业余时间发展偏好就是了。但我后来才觉悟，比“不能从事自己喜欢做的事”灾害性一百倍的，是压根“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
黄律曾有条状况写道，“当初想想中国父母从小到大灌注的要始终读读读放松把书读完最好读到博士而后去工作切实是害逝世人，这样看起来是沉得下去的表示，实在越到后面就读得越急躁。美国人这儿gap一年那儿gap一年，反倒更轻易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生涯原来就是个积淀的进程，急促地往学位阶梯上爬干什么！”
这让我想起听来的一个故事。一个澳大利亚人，大学毕业后在半岛电视台做了三年记者，游历了欧洲，后跑去念了一个哲学一个经济学的硕士学位，又到非洲做了两年义工，等他跟我一个师姐成为名叫“人权”的硕士名目同学时，已经33岁了。（ ）我不解，他读完硕士为什么不继续读博士呢？“他在生活中发现一个新的兴趣点才跑来念一两年书，但这些兴趣的水平都没到博士那么深刻，而博士研讨的方向很可能是毕生的志业”，师姐道。那他毕业后都35岁了，做什么呢？“他好像还没确定”。
这好像是一个不靠谱的背面典范。正如一些老同学对我的印象。他们一边说，羡慕你丰硕多彩的生活，听完我近期盘算又同情的啧啧叹道，那你留学回来都多大了？27岁。还读PHD吗？不知道。那你何时结婚？谁知道呢，30岁？也说不定念书的时候就闪婚了。你也太不靠谱了吧，我都副科了…………那你留学回来能找一个多牛逼的工作？我说，出国未必是为了找到更好的工作，目前想从事的职业不出国留学也能做的。啊？那出国意义何在？
个人经历、视线和自我完美。看看更大的世界，在自己身上发现更多的可能性。
这话我终究没说出口。
（五）
有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终究只是个平庸的君子物，所有的妄想都没能实现？
这是网络传播很广的一篇帖子。
我在南墙群里问大家。马老师说，不会的，说瞎话大家都是了不起的人，依照自己节奏一步步来，不会差的。
亦有友人问我。假如你毕竟只是个平淡的人，那些牛逼的幻想都没实现，世界也没转变涓滴，会快乐吗？
我问，饥寒不愁吗？他说，那确定，没这么惨啦。只是说，蛮普通的，可能只是一枚平平的记者编纂，在单位无甚出彩之处，月薪最高也就一万高低，交房供，养儿育女，开辆普通车。不疼痛，但也没什么光荣，的生活。
娶的老婆赞吗？还不错。
家里空间是否足够让我挂幕布开投影仪踢实况？可以。
还喜欢足球，喜欢阅读，喜欢年轻时喜欢的一切东西？是的。
时而三五挚友，烤串啤酒，把酒言欢；时而周六周日，球场相见？是的。
快乐。
他看着我的眼睛。快乐。我点拍板。
未几前去东北旅行，道路感想最深的莫过于导游、乘务员、售货员的差异。你会容易的发明，性情将人与人彻底差别开来。
我们遇到过热情健谈、跟大家打成一片的导游，也遇到过黑着脸像客人欠她钱一样，没问两句就不耐心的导游；遇到过如一切常见的公务职员般恶狠狠的乘务员，也遇到过衣着制服坐车厢里跟乘客扯淡逗乐的乘务员。
如果你是一名普通的导游、乘务员，你会如何看待你的客人？考虑到这是日后再也不会打交道的“一锤子交易”，何况也很少有人真正有闲心去投诉你恶劣的服务态度。
斟酌到，你完善的服务态度很可能无法给你带来任何本质性的好处，除了客人的一声感激，一张笑容。所在单位无法留神到你的“精良表现”，你表现好不会被升迁，表现差也很难被解雇——在中国，那个对客人态度恶劣屡遭投诉的可能反而讨引导喜欢，比你升迁更快。你懂的。
总而言之，你的服务态度无奈对你的事实生活带来任何可见的利益，你此生都会是一名一般的导游、乘务员、售货员。你会如何做？
是的，或许你终生都只是一个平庸的人，但态度仍然会带来生活品质的云泥之别。你热爱生活和工作，真挚的感知、理解、善待别人，或许未曾给你的生活带来任何有形的回报和改观，却软化了你与内心、世界的边界。你一直接受到来自他者的正面回馈（感谢、笑脸、善意），再不断开释出正面能量，构成良性轮回。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记得那个导游、那名乘务员、那名售货员的热忱、开朗和笑容。想起来都是暖意。
他们或者此生都是向导、乘务员、售货员，也很难有何升迁，但从他们的工作立场里，我读出了真正的快活。
做一件喜欢的事难道不是做这件事最好的回报吗？正如写作是写作的回报，画画是画画的酬劳。
（六）
我曾经很喜欢一个朋友的签名档，“成为更好的人”。
这句不疾不徐却又溢满动摇的话，曾无数次给我力气。
现在，我却感到这句话充满着“更高、更快、更强”的提高论声调，在铺天盖地的励志话语中，我偏偏爱上了“毁志”。我更爱好用“感知”这个词。也许我们并不能发明生活、计划人生，或许，体味、经历、感知、懂得，这才是成长的密匙？
成为更好的人？如果今天陪母亲坐在太阳下聊了一下战书天，漫无目标的，童年、成长、家庭琐事，有没有成为更好的人？如果今天没有读维特根斯坦的传记，没有跟近韩寒最新的博客，没有刷新微博，只是给自己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躺在恋人的臂弯里发愣，算不算旷废性命？
这一代中国年轻人可能面临着某种吊诡的自我抵触，一方面，我们是前所未有早衰的一代，“十八岁开始苍老”，二十岁开始怀旧，只管仍在青春，“你爱谈天我爱笑”的时间竟成了一代人的群体乡愁；另一方面，我们拼命的想要向前奔跑，想要稳固、无虑的生活，想要拥抱住某种断定感，焦虑着，想要即时像三四十岁的人那样，车房不缺，事业成功。
你，你，你，
真的享受年轻吗？为何你一边念旧一边还在努力奔驰？
你，你，你。
真的热爱冒险和流浪吗？为什么将幻想纳给稳定和房产证做投名状？
你，你，你，
真的爱护可能性吗？为何我看到你宁肯早衰也要拥抱“生活的终结”？
生活更美妙的可能性，岂非不在于这缓缓经历的一步步、默默感知的一每天，而在于将来的巨大勾勒？
结婚的，添子的，升副科级的，做小经理的，博士毕业的，买房买车的，走得好快。我曾经焦急过，后来发现，那不是我的节奏。我是慢悠悠的一头牛。如果方向错了，就会兜大圈子，如果方向对了，就不怕慢。
一步步，一寸寸，一点点，一每天，缓缓来。
我不知道自己终极要去哪，还在一边晃悠一边观望，走一步停一下，摸摸这个碰碰那个，试图去感知、视察、理解这个世界。新鲜好奇着呢。但我确定，我只会走自己想走的林荫道；我肯定，我会像哈维尔说的那样，服从自己的内心，活在实在里。
2011年可能是有生以来最不顺利的一年，屡遭挫败，打算搁浅。回头望望它，再踮起脚尖往2012年瞅一瞅，我还是想慢吞吞的说，我们都要死良久，活那么急干嘛，慢慢来。
所有的成长和巨大，“犹如中药和老火汤，都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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