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梦想”这个词
【一】
30岁前要出一本自己的书,这是我20岁的梦想,我要让40岁人生没有困惑。
现在我正在零下一度的夜里赶稿,搓一会儿手敲一会儿键盘,电脑是我18岁那年用奖学金买的。计划外的出书正搅乱我24岁的日程,我已经快有心无力了,22岁那年,我成了一名高中数学老师。
我无数次设想过我穿着风衣,围着围巾坐在咖啡厅写稿子的样子,我应该会选择一个靠窗的位置,任凭温暖的阳光晒在我的脸上,我45°仰望天空,看着窗外的人行色匆匆疲于奔命,我造句感叹他们的生活,然后慵懒地伸个腰。
回到现实,疲于奔命的是我,每天早上7点起床,在教室、寝室和食堂之间三点一线。晚上11点学生才下晚自习,在这近16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总要像幽灵一样不时的出现在教室外面。学校搬至郊区,教师宿舍楼尚未建成,学校腾出一些教室给老师住,12人一间,常常有人玩牌到深夜,我每晚3点睡觉,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苦苦挣扎。每周只回市区2次,搭顺风车得瞅准时机,看别人的脸色,回到出租房,除了睡觉,都在赶稿。
我的生活已过得一团糟,我就只剩下写写东西这个小爱好。
【二】
房东太太总是叨叨,“你的灯一宿一宿地开着,太浪费电了。”“虽然你不常住,但如果续租,得再加点价。”
父母大人联合夺命催,“再忙也得赶紧找个对象,毕竟你工作都三年了。”“听说有个在师范上班的老师40多岁了都娶不到媳妇,电脑被偷了只是坐着哭。”
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原本已经完全陌生掉的故人,不停地晒娃晒婚纱照,怕你看不到又亲自发短信打电话告诉你他(她)结婚生子了,多少让人有点慌乱。
“芳姐”也要结婚了,我和他高中同校,大学同班,工作后同单位。曾经他是乐队的主唱,我给他改编的歌曲填词,彼此互为映衬。曾经的良朋知己一一散落在天涯,只有他留下。他说到了这届学生高三的时候他要创作一首歌曲送给他们,还是我填词。他竟然“羌中道而改路”,王八蛋。
但是,就算我一无所有,我还有梦想啊。只是,我已经羞于启齿了。就怕别人说,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病。
我想,无论怎么随机抽取,每十个人中,十个都是自卑者,其中八九偏自恋,只得一二倾向自爱。欲壑难填,当人们无法满足现状,或心愿达成不了,自卑情结就容易发作。我也时常怀疑自我,害怕一直絮絮叨叨下去,就算“说尽心中无限事”,也仅仅是“似诉平生不得志”。
【三】
前些天上课,我穿了件棕红色的衣服,学生起哄,我说:“我明明是靠实力吃饭的人,居然沦落到靠一件衣服才能招揽你们的喝彩。”他们大笑。
我接着说:“亏得我还没秃顶,也还没长出啤酒肚,否则还驾驭不住这件衣服。我曾以为我喝杯咖啡都得翘着兰花指,说话略带点娇嗔,现在活脱脱被你们逼成了大嗓门,你们一有小动作我就朝你狂奔,你们这群磨人的小怪兽。”
我满嘴胡言乱语,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又怎么解得了其中的滋味。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但我始终相信,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时间永远是旁观者,所有的过程和结果,都需要我们自己承担。
林夕说,“仿佛什么都是有期限,爱情或者友情,以及更多更多。过程,挫折,时间,现实,无论是什么让它过期了。你听过压抑的哭声,了解情感的过渡,知道心境的变化,你那么遗憾而又无可奈何。”
【四】
那么,梦想也会过期吗?
我以前反复折腾终究写不好文,出不了书,于是骗自己说不专业,也就根不正苗不红。也许等到真的有了机会,却没精力去创作,没法再像读大学那几年肆无忌惮地熬夜。老和尚说终归要见山是山,但是真的经历见山不是山了吗?为什么不趁着年轻拔腿就走,不趁着了无牵挂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依旧还是憋得住尿却憋不住话,不入世就自以为出世,别人的平平淡淡是苦出来的,自己的平平淡淡是懒惰,是害怕,是贪图安逸,是不思进取。
从第一次登上讲台的羞涩到现在每一堂课的从容应对,从一定要争第一的偏执到现在不再那么纠结于结果。短短3年,我走得比任何人都快,似乎已把30年要经历的人生都预览了一遍:上过没人愿意接手的差班,带出不算糟糕的普通班;学校觉得这小伙还不错,冒险让他带一个快班试试,于是最末的快班番号始终保持着快班的第一。
后来“火箭班”的老师外出,让我去顶一个月,这种班级的老师,教龄比我的年龄长。旁人都说,“有些人就算奋斗20年也始终无缘踏进这种班级的教室。”我不以为然,因为我真的不想去钻研数学题,不想那么快秃顶,不想接受这么残忍的事实,就算奋斗20年,我的人生高度最多也就这样。
四川大学讲师周鼎“酒后吐真言”——“相信讲好一门课比写好一篇论文重要的人,今夜死去了。”周鼎一直认为教师最重要的工作是上好课,但如今教学似乎成了副业,这让他非常失望。他的言辞所击中的,几乎是时下所有行业之弊,教师如此,医生如此,各行各业匠人,莫不如此。以医生为例,一个以外语和科研为评价主干的行业,怎么有人心甘情愿在门诊给人们看一辈子感冒?
【五】
如果这三年算是一段旅程,那么让我回到起点。
大四那年,我和室友筹备考研,报名费和生活费不敢向家里要,也不敢向家人表明不想急着工作的态度。暑假不回家,父母以为我打暑期工,其实我早已捉襟见肘,不爱学习却很功利地去拿到奖学金,但也没能支撑多久。后来和室友偷偷在寝室开伙做饭,三月不吃水果,不知肉味。起初的几天相互欺骗说榨菜很下饭,结果不到一周就吃不下去了。之后改善伙食,每天吃青椒土豆丝或是西红柿炒蛋,偶尔添点老干妈。有时候怕菜不够下饭,就故意弄咸一点,吃不下去又只得拿一杯水在旁边涮着吃。
距考研不到三个月的时候,有个出版社突然联系我,说看了我的一些文章很有出版的潜质,想和我谈谈合作的事。我半信半疑最终没有抑制住那颗少年不安分的心,决定一边复习考研一边写稿子,头脑发热到先给他们缴纳保证金这种话都选择相信,四处张罗借来一笔钱,连同那些被我一气之下删掉的数学家故事石沉大海。
考研前那段时间的状态极差,我已经完全没有耐心再去钻研英语写作时可以用高级词汇miscellaneous替换different,最后打了准考证没有迈进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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