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繁华似锦
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三月,西域于阗国王遣回鹘罗斯温等来宋朝贡。罗斯温跪奏曰:“臣万里来朝,获见天日,愿圣人万岁。”(《宋史》)宋真宗问询路上情况,罗厮温说:“涉道一年,昼行暮息,不知里数。昔时道路尝有剽掠,今……行旅如流。愿遣使安抚远俗。”罗厮温称于阗到敦煌的道路通畅,行旅如流。此次于阗使节带来的贡品有玉石、乳香、琥珀、棉织物、琉璃、胡锦等;于阗使团间有商队,从内地带去了丝织物、金银器、茶叶等物品。
这一年是公元1009年,距今整整一千年。千年梦回,北宋繁华似锦。而这一“锦”象在这年的九月体现得尤为明显:“(西夏)夏州进奉外,有以私物贸易久而不售者,自今官为收市。”这就是说,西夏使节所带之物,如果卖不出去,宋朝官府就全部包买下来,充分照顾朝贡者的利益。北宋政府财大气粗可见一斑。
这一年,北宋基本上是风调雨顺,没有大的自然灾害。唯有一次汴水涨溢出岸,浸没了从京师到郑州的道路。宋廷诏选善于治水的使臣迅速控制了水势,一时受阻的漕运也得以恢复通航。
这一年,客居泉州的阿拉伯穆斯林出资,仿照叙利亚大马士革伊斯兰教礼拜堂的建筑形式建造了泉州清净寺,占地2500平方米,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处伊斯兰教寺。
这一年,河南虞城富人曹诚在商丘建学舍150间,聚书1500余卷,“博延众生,讲习甚盛”,宋真宗赐名“应天府书院”,为中国四大书院之一。
这一年,宋真宗追封孔子弟子颜回等十人公爵,曾参等62人侯爵,封先儒左丘明等19人伯爵。
……
这一年,正处于历史上少有的盛世“咸平之治”时期,北宋悠闲地走在封建主义的小康大道上,经济复苏,国力猛增,制度清明,人文鼎盛,人口数量亦成倍增长!
有宋一代,素以富足、安康著称,却只这样一个“盛世”排名,而且是在开国不到40年、国家千疮百孔,每年不停地与党项、契丹作战,甚至还有四川叛乱的情况下开创的,那么,如何揭开这一辉煌的谜底呢?
大中祥符(1008—1016)是宋真宗的第三个年号,北宋使用这个年号共九年。大中祥符二年,繁华似锦,可是所有这一切,在五年之前并不明朗,那时的热门话题是:战争与和平。
和谐就是生产力
法国思想家伏尔泰说,中国是举世最优美、最古老、最广大、人口最多、治理最好的国家。而北宋,却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小国”。
公元1009年,在中国大地上除了北宋之外,还有辽、夏,云南的大理国,青藏为吐蕃诸部及黄头回纥,西域为西州回鹘及于阗国(此时已皈依伊斯兰教,属于哈拉汗朝)。
辽之北则为斡朗改和辖戛斯等多个政权并立。而五年前,北宋的周边形势要严峻得多,尤其是宋辽关系。
1004年闰九月,辽萧太后与辽圣宗率大军侵入宋境,十一月,进抵澶州(今河南濮阳)。
此前,辽曾提出和约,宋真宗选择了战争。在同平章事寇准等人的坚持下,宋真宗亲至澶州督战,登临北城门楼,“诸军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气势百倍”。
辽军一面屯兵澶州城下,与真宗所统宋军主力对峙,一面展开和谈。
和平还是战争?宋真宗选择了和平:十二月,宋辽讲和,双方约为兄弟之国,承认边界现实,宋每年给予辽银10万两,绢20万匹。这就是历史上的“澶渊之盟”。
关于“澶渊之盟”,历来颇多非议,否定者认为这是胜算下的城下之盟。殊不知,虽然辽军腹背受敌,但已击败宋军第一线主力,长驱直入,折损大量宋军;同时宋人也因争战多年却无法击败辽军取得最后的胜利而倾向议和。
民意如此,人心向背啊。宋真宗要的是和谐—友邦的和谐,民众的和谐。于是,宋辽签盟,从此交好达百年之久。
何况,虽然“澶渊之盟”后宋朝纳岁币换取了和平,可并非像某些教科书所言“大大加重了北宋人民的负担,加剧了北宋的财政危机”那么简单:从公元979年,真宗之父赵光义北征开始,宋辽之战已经打了25年了,其间北宋损兵折将,人民生灵涂炭,难道还应继续吗?这种生死相搏,要最终博弈到何时,且宋朝彻底胜算又有几何?
每年扔出去30万两白银,谁都心痛,可是否了解当时宋朝在北方战线上应付一场战争,需要投入怎样的国力物资?
3000万两白银!这还仅仅是中等级别的战争。
当时宋年收入一亿,而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事所耗费的军费就高达3000万,这是多么恐怖的数字。即位近七年来,宋真宗一共应付了多少场超级战争?相比之下,这30万两岁贡的确是九牛之一毛!但年30万岁贡对于经济拮据的契丹来讲,无疑是天上掉的大馅饼。
于是,契丹上下因此而与宋朝百年交好,契丹铁骑不再南下。此中利弊,勿庸赘言。
到此,如果说后人对“澶渊之盟”还有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它使北宋失去了中原帝国的威仪,番邦外夷竟未臣服!其实“辽宋为兄弟之国,辽圣宗年幼,称宋真宗为兄,后世仍以世以齿论”不是很好吗,何必非要自居“父皇帝”?兄弟和谐相处,于神宗而言,其结果就是:
和谐就是生产力。
宋朝的国家财政收入,和约之后得以增加,在宋真宗病逝前一年,即公元1021年,其总额已达15000万。可以说,没有五年前的和约,就没有1009年的繁华似锦。
繁华似锦,尚需锦上添花,而能锦上添花的,是宋神宗那支廉政的大手笔。
公元1009年十一月,大手笔宋真宗作了一篇文章。
众所周知,真宗是位诗人,脍炙人口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就是出自他的名篇《励学篇》。不过这次却非他的即兴之作,而是告诫百官的《文武七条》:一是清心。平心待物,不为自己的喜怒爱憎而左右政事;二是奉公。公平正直,自身廉洁;三是修德。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势压人;四是务实。不要贪图虚名;五是明察。勤于体察民情,不要苛税和刑罚不公正;六是勤课。勤于政事和农桑之务;七是革弊。革除各种弊端。
真宗所立七条,均是廉政之举。
有宋一朝,经济发达,尤善商贾,尽管赵宋的面积、人口、资源都比前朝李唐差得多,但是,宋朝的经济,在像1009年这般风调雨顺的好年景时,岁入是唐朝的七倍;即便灾害频仍,岁入也是大唐的三倍左右。
经济繁荣,边贸红火,贡赋通达,税收富足,官员接触钱财的机会也由此多了起来。然而北宋时期官员赃罪(贪污)的现象却减少了,尤其与相距较近的唐朝、明朝相比,更是稀少。借宋人朱熹《观书有感》一问:问渠哪得“清”如许呢?
为有源头活水来!我想真宗所提之“清心”“修德”就是廉政的源头,有这样的活水注入,何愁为官不清呢?
“清心”“修德”是真宗倡廉的根本,其实宋代的倡廉措施中也是“德治”在先:
宋代官员有试用期,试用官员转正要有若干名正式官员保举,按规定,官员不得保举曾犯有贪污罪的官员转正。宋朝允许在职官员参加科举考试,考中者可提前转正或越级提拔,但曾犯有贪污罪者不许参加科举考试。又规定,凡重要职务和接触钱财的职务,一律不允许曾犯贪污罪者担任。宋朝官员通常定期定级,但曾犯贪污罪的官员升迁则举步维艰。
一个官员犯贪污罪,其上司、曾荐举过他的官员都要受到处罚。这使得上司很注意防范下属犯贪污罪,荐举者很关心被荐举者的德行,这就使官员贪污受到牵制。
宋代吏部设有官员档案,凡犯贪污罪者都记录在案。宋代还规定,这些犯罪者,每次晋级或调动职务时,都要向吏部主动申报自己曾犯过贪污罪,并规定,此类官员不得随意更改姓名。
“德治”就是以道德教育,启迪官吏的道德良知,使之不去越轨,但它必须与“法治”相结合:以法律约束,令其奉公守法,不敢贪污。为达到《文武七条》之“奉公”(廉洁奉公)宗旨,神宗倡廉工作的一大重点是加强监察官员自身的廉政建设。
宋朝对具有纪委职责的监察官员有着严格的规定,甚至监察官违反出巡制度都要遭受处罚。还特别规定了监察官失察、自身贪暴受惩处的制度。1009年九月,真宗“诏诸路官吏蠹政害民,转运使、提点刑狱官不举察者坐之”。
对于失察的监察官,真宗实行严厉的处罚。王曙为河北转运使,“坐部吏受赇,降知寿州”;张观任解州通判,因“盐池吏以赃败,坐失举劾”,被降监河中府税;河北路走马承受使臣悉代之,“坐不察边肃贪纵故也”。
因为这些廉政举措,1009年的北宋,可谓政治清明,这更加速了宋王朝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双丰收,一个被《清明上河图》千秋歌颂的时代正拉开序幕将北宋王朝推向中国封建社会的巅峰,等待着百年后张择端的那支画笔。
一朵幸福的小浪花
从1009年到《清明上河图》问世,百年光景弹指一挥间,在历史的长河里算不了什么;而这年正月发生的一件小事,也只是历史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朵小浪花,但它却带来了无限的幸福和快乐。
像往年一样,1009年的正月初三,民间热热闹闹地过着春节;而在宫廷里,却又多了一份喜庆:今天是第一个天庆节,休假五日,不扫地、不乞火,不汲水,与岁朝相同。这一天建醮集会,真宗赐宴并馈送朝臣节物。
此前一年,即大中祥符元年的正月初三,文武大臣们被宋真宗紧急召集到皇宫。原来,这位皇帝一个多月前梦到一位神仙告诉他会降下天书《大中祥符》,刚才,宫里果然在承天门发现了天书。此言一出,群臣们顿时炸开了锅:这可是千年难遇的大事啊,唯有盛世才会有如此的祥瑞!之后,在全国百姓的“一再请愿”下,宋真宗前往泰山封禅。是年十一月,真宗下诏规定以正月初三(天书初降日)为天庆节;第二年,即1009年,又下诏全国各地设置天庆观,以便于天庆节的建醮集会,还令人修《天庆道场斋醮仪式》一书,颁发全国各地。
于是一千年前的正月初三,大宋官员幸福地过上了“天庆节”,而这种幸福竟纷至沓来:1009年五月,“诏兖州长吏以天书降泰山日诣天贶殿建道场设醮,以其日为天贶节,令诸州皆设醮。”天贶节的庆祝活动已开,随之大中祥符四年正式规定“以六月六日天书再降为天贶节”;大中祥符五年闰十月,又新设了两个节日—先天节和降圣节……
皇帝新创节日,并不始于宋真宗,而是在中唐以后。但就皇帝新创节日之多、调动参与节日活动的官员范围之广、并使之成为国家政治生活中一件大事的,则起于宋真宗时期。
宋真宗新设的五节中,均规定不得用刑,禁行死刑,到大中祥符五年又明确规定了节日禁行死刑的天数:天庆节七日,天贶节一日。后又对大辟罪在节日期间的行刑问题进行了详细规定,在前面禁刑七日的基础上延长为:天庆节、先天节、降圣节、承天节,前七日后三日,天贶节、天祺节仍一日。这对宋代死刑执行制度的完善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对老百姓来说,是件大好事。
真宗把国家政治生活中大事的日子新设为节日,并制定详细的活动内容,还由中央和地方财政划拨大量经费以保证节日活动的开展,这对官员休假制度等都起过重要的作用,而且对后世乃至当代官方节日的建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许我们今天的休假有些还是拜真宗之所赐呢)。
千年前的正月飘起的一朵小浪花,竟然有着如此大的影响力?
但它的影响还不仅如此。宋真宗封禅及增设节日,以及他对传统节日的重视,不能一以个“愚民政策”或“劳民伤财”就否定了,它在有着文化和政治意义的同时,客观地推动了消费,增加了社会消费时间,促进了商业经济的繁荣。
岁末年节时,皇帝赐臣僚宴饮,既是增进君臣关系的需要,又是播撒皇恩的大好时机。历朝皇帝都有此举措,宋真宗也不例外。他即位不久,就“赐近臣岁节宴于宰相吕端第,自是遂以为例。”另外,有资格参加节序赐宴官员的范围较前期大为扩大,如1009年二月,“旧制,节序赐宴,惟皇族、近列、诸帅、内职。三月甲子,始诏自今上巳、重阳,三司副使、判官及馆职事官并别置会。其后,知杂御史、三院御史、法官、开封府判官亦预焉”,即从原来的内朝高官扩大到外朝一般官员。同时,节日时还馈送朝臣节物,“并客省赍签赐羊、酒、米、面;立春赐春盘;寒食神(食炎)、饧粥;端午粽子;伏日蜜沙冰;重阳糕,并有酒;三伏日,又五日一赐冰”。享受馈送节物的官职之广,几乎包括文武百官;节日之多,几乎全部囊括,这恐怕是历史上少有的。皇帝拉动了消费又增加了亲和力,生意经念得好。
宋真宗“诏自今伏日并休务”,增加了官员伏日的休务假,对官员节日之外的事假也较以前灵活,将祭奠亡亲的私忌假的范围扩大到所有官员,私忌日给假一天,并新创了饯行假。一些节假,不仅只施行于官员,那些为官府服役的工匠也可享受,比如给在福建险恶山路上运送官物的军士以旬假和节假。
从现有史料记载来看,宋真宗时期官员约一万余人;此外,还有数十万在各级官署中服役的胥吏,以及各级武职人员及其家属。其中,文武官员每年可休77天传统节假,还有新设假日;官府服役者可休65天,如此庞大的官吏队伍和如此宽松的休假制度,相信会在商贸繁华的北宋形成规模大小不同的“黄金周”。
宋朝是中国封建社会工商业最发达的朝代,中国城市化率最高的朝代,中国海外贸易最发达的朝代;宋朝是人民生活水准最高(是明、清的3-4倍)、官吏的俸禄最高的朝代,是市民阶层最强大、最富裕、最幸福的时期;宋朝是中国文化最发达的朝代,是中国封建王朝最民主、科学、自由的朝代……试想,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宋朝的七八千万人,遇上一个开明的,鼓励消费的,注重官员休假与关怀的,注重民间传统假日与民主的君主,将是一个怎样的情况呢?
那必将是消费提高了,经济繁荣了。
于是,千年回眸,我们揭开了一个辉煌王朝的谜底。从一朵小浪花的折射中,我们看到了,1009年,从战争到和平,创造了财富;1009年,从廉政建设到政治清明,发展了经济;1009年,从拉动消费到促进繁荣,千年前的那个朝代,成为了中国经济规模最大的朝代,经济总量占世界比率最大的朝代,中国封建王朝生活水准最高、最繁荣的时代。
当其时,宋朝富甲天下,经济总量占世界的80%,其一年的铸钱量最高可达五百万贯,而终明一朝总铸钱量也仅一千万贯,中华民族在大宋的欢歌笑语里,幸福到了极点,华夏伟大的形象一直深植于每一个炎黄子孙心中,透过《马可·波罗行纪》的描绘,亦可以感受到西方人的景仰。伏尔泰说:“我们不能像中国人一样,真是大不幸!”盛世如北宋者,伏老未能亲临,的确是他的大不幸;美籍史学家爱德华·伯恩斯在其所著的《世界文明史》中写道:“日本在公元6世纪及其后的几百年如饥似渴地学习和吸取中国文化。”而如果我们自己不能借祖先的前车之鉴,将是谁的大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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