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得势仅三年,是否足以对明朝政治造成足够恶劣的影响?
他掌权时,明朝政府抵御辽东后金的入侵还是比较给力的,可以说一扫万历末年辽东战场的颓势,大有光复辽东之势。前期能够认识到辽东与京师唇齿相依的关系,否定龟缩山海关的决议,积极支持孙承宗的推进战略;后期任由袁崇焕督师辽东,不敢说他多器重袁崇焕,但从来往信件看,袁与魏的关系至少是和谐的,袁最牛掰的几次战功全在魏掌权时诞生。当时明军的情况是:关宁铁骑不用裁员,军饷仍可足量正常发。皮岛军队不用精简,收入来源也是稳定的。寄居海岛的毛文龙进行黑市贸易、抢掠朝鲜边民商旅,本着中庸之道,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毛文龙也算干吏,积极进取,开拓了旅顺-义州一线的东江军镇,不断骚扰后金盛京以东的城池;授毛文龙“钦差平辽便宜行事总兵官征虏前将军左军都督”和尚方宝剑,人心笼络绝对到位,搞得毛文龙热血沸腾,誓死巩卫皮岛、朝鲜本土。盛京的西面,从宁远至锦州,本来荒凉破败了十年的城池一座座重新修葺一新、再次拔地而起;明军的火铳、战车、地雷、炸弹配备齐全;红衣大炮这种奢侈品也都搬上了宁远、锦州的城头。
魏当九千岁的几年几乎与关外捷报频传的时间同步,宁远大捷大炮轰伤努尔哈赤(回盛京后不久死去)。宁锦大捷明军多次重创皇太极。丁卯之役,毛文龙在朝鲜拼尽血本击退阿敏数万八旗军,阻止了阿敏当朝鲜王的梦想。皇太极东奔西突累到吐血没捞着什么好处,只能龟缩在盛京。
关外的战争形势一片大好的背后其实还是钱在起作用,魏最大的能力之一是收税。明末,天下金银、尽聚三吴,魏忠贤针对工商业、对外贸易发达的江南地区,从新设立了万历末年被东林党废除的工商税、海税;但他没有给农民加赋,出身社会底层的魏忠贤在河南遭灾时,还能免除赋税,从内库拨款赈灾;阉党在放火烧了东林书院后,几十年未曾修过的黄河水道,开始维修;而且专门找东林党人投资的“垄断企业”收刮。齐楚浙党与魏打的火热,阉党“爪牙”(税官)送钱的踏破魏府门槛,有钱好办事,而魏办事能力没的说,一定给你办成。浙江巡抚感觉海内咸平,农民不用被折腾都安心劳作,魏简直太给力了,提议修生祠,于是全国掀起修生祠的高潮,辽东的官兵将士修的又好又用心,袁崇焕称颂魏忠贤“从古内臣谁有出其右者,通侯之世赏宜也!”因为魏给了关宁军丰厚稳定的收入。
在魏忠贤登场的前后,明末的朝堂上有这样一群官员,他们大多出身于南京江南贡院,他们相互视为“校友”,渐渐形成党派,以无锡东林书院为精神圣地,他们清高,他们理想主义;表面上看,他们似乎是正义的化身,闪烁着人性的光辉。但从根本上考究一下的话,没接触过底层社会的他们大都是江南乡绅巨贾子弟,花成千上万的银子买个科举名次,甚至不乏中举后继续买官者,盘根错节的党同伐异,渐渐成为朝堂上掌握话语权的中坚力量,排挤的齐浙楚、闽等小党派势力时,所用手段不比阉党逊色多少,这就是明末历史上牛掰哄哄的的东林党。
对比中国历史上出现的其他朋党,东林党很多人似乎更适合生活在现代的美国政坛。但掌权的东林党偏偏生活在明末内忧外患的时刻,恰恰成了帝国衰落的催化剂。魏忠贤死后,重新掌权的东林党立刻再次废除切身利益相关的工商税、海税。对中西部的旱灾置之不理;富庶东南的税收废除,却派军队到贫乱交加的西北旱灾区加赋、征税;对后金理想化的主和,不理解关外将士的疾苦~打胜了说你浪费国家钱~打败了咔嚓你;对农民起义得过且过,无限招安,导致农民军不能彻底剿灭;由于明朝官员俸禄很低,除了极个别清官,贪腐几乎是必然的,但顶着东林的名头,钱贪过后不敢承认且一丁点都不愿吐出来(捐献出来不就承认和说明我贪了嘛)。
史书上写了魏忠贤犯的十大罪,然而仔细看,大多罪状都是图谋啥子啥子却基本没实际行动和证据,修祠堂这种鸡毛也算大罪?修堵墙挂张画而已,民间自古就有为好官修祠堂的传统;魏真正做成了的坏事,其实主要就是利用东厂杀死杨涟等辱骂弹劾腌党的东林“名士”,以禁言无聊御史们的弹劾。对于魏对东林党的打击,窃以为在当时的朝堂是非常值得推敲的。魏杀杨涟等人的行为本身是不对,但结果是禁言,禁言后,专心为自己为国家捞钱。3:7开那也是在捞钱、在有效工作。明末两极分化,土地兼并严重,银子都在江南乡绅富户的手里,怎么让他们把银子交到国库?东林党出身江南富家,不愿也不能做到;而权倾一时的威权主义者魏公公可以做到。
有了钱才能给军队发工资;才能造各种军备武器,除了红衣大炮:还有地雷、火铳、火棘莉、炸弹等等火器;才能筑城修墙养马。军队装备牛掰才能内平贼寇,外御强敌。而以上古代军事工业正是促进经济发展、保持就业的好办法。
魏的功业在于保证了帝国税收系统的稳健运行;增强帝国凝聚力、控制力,南到广西、北至锦州尽为掌握;能够用正确给力的人并给予支持(炸伤努尔哈赤的红衣大炮可是用真金白银买的),扳回辽东战场的颓势,抚平北方农民因灾造反的危机;跟前辈王振之流比起来,不得不说魏的才干确实高出了一大截;即使跟一般的内阁大臣比起来其实也有卓越之处;抛开党同伐异这些朝堂政治不可避免的“错误”不讲;魏至少是个效率极高的注重实用主义的干练能人。东林党回忆录里说魏本人很愚钝,大多数点子都是他周围的人出的;很多人读了此段瞬间想到了吃葡萄的感觉。
崇祯上台后,与魏比疑心重也就算了,关键收不到税还超级爱清廉,超级恨贪腐~满朝东林士官大多富的流油,科举的排名都是比银子多少的,此时一个棉袄烂洞、衣服打补丁的皇帝空降下来,突然要搞一场无人配合的反贪运动,满朝官员从刚开始的不寒而栗变成后期的笑而不语,一个个都成了超级影帝,下面的百官冬天炭敬、夏天冰敬、各种红白喜事都是搜刮漫天,可偏偏在上面皇帝跟前超级爱装清廉。“您不是爱清廉恨贪腐吗?我被逼只能装啊,适者生存嘛!”什么?你要钱?我可一个子儿都没有,微臣可是“清官”啊!朱由检(崇祯)先生像个孤独的观众一样,深深蒙在东林党上演活剧的一面烂鼓里。更别提东林党的大本营~江南的税收了,可惜他们不知收敛,戏演过头了,正剧变成悲剧了。
魏死后,辽东的形势再次退化到了万历末年的水平并持续恶化,财政困难的同时,崇祯皇帝疑心重,且在议和主站的意见中间摇摆不定,先是抛弃孙承宗,然后将袁崇焕凌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了给力的将军,下属官兵们只能干瞪眼,辽东的关宁防线由强转弱、节节败退的局面再难挽回。
袁崇焕督师辽东时,积极研究关外地势民情、八旗军作战技俩,提拔赵率教、祖大寿、何可纲、满桂(蒙古族)等勇将。勤于操练,多次整治军纪,与士兵同甘共苦。努尔哈赤兵败宁远,为袁崇焕大炮所伤,旋即不愈而死;宁锦之战,为父报仇的皇太极小伎俩用尽,却一点便宜没捞着,在袁崇焕跟前吃足了苦头,看过关宁铁骑的军容后忌惮三分,战术上皇太极用兵狡诈,袁崇焕却比皇太极更老辣。可惜的是,这位屡次击败后金军队的功臣良将,在成功保卫北京后居然立即被崇祯罗织罪名下狱,一生从无败绩的大明蓟辽督师被凌迟处死。袁崇焕刚刚提出的“五年复辽”计划成了泡影。袁死后,他提拔的人中除祖大寿无奈投降后金(投降时改称满清)外,余者皆相继战死。精心培育的关宁铁骑死的死,降的降,最后只剩了少部分兵力保存在山海关的吴三桂手中。
袁崇焕死后,皇太极认识到人数劣势和装备劣势,于是广幕各族勇士,创立蒙古八旗与汉军八旗,并任用毛文龙的得力手下孔有德制作大炮。东亚第一劲旅的名号最终归属于善于吸纳各族精英的八旗军了。英国东亚研究者称17世纪初的东北亚通古斯军队为东亚最强劲旅,皇太极率领的八旗军作战勇猛,战术灵活,向西驱兵千里击败风头正劲的蒙古林丹汗,朝鲜的保护神毛文龙死后,得力部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接连叛逃后金,东江军镇名存实亡。皇太极称帝,后金改称满清,清军攻击朝鲜势如破竹,击败各路集结的八万朝鲜军队如探囊取物,八旗军几乎没死人轻松占领汉城,把朝鲜国王李?撵到江华岛上,逼迫朝鲜签订臣服之盟。如果没有戚继光做蓟州总兵时整修精良的长城,明帝国结果又如何?
反过来看北京城的金銮殿上,令人可笑的是,东林党里没人想着保证更多人的不失业,也提不出保增长、搞基础建设拉动经济的办法,整日提些看似有理,实际荒唐的建议;有人居然提议裁掉占用开支很小的驿站,陕西米脂的李自成作为驿站职员的铁饭碗工作瞬间丢了,没饭吃咋办?造反算了!于是跟了闯王高迎祥,高迎祥为陕西总督孙传庭、三边总督洪承畴合谋逮捕。崇祯说:斩!李自成变成了闯王,孙传庭打的他携带18骑逃遁荒山。旋即孙传庭因直言谏阻“秦军”(孙传庭培育的一只劲旅)北上蓟辽,得罪崇祯以恃骄之罪被革职下狱,而讨崇祯喜欢的洪承畴升任任蓟辽督师;人与人的不同真的比人和猪的不同都大!被下狱的孙传庭以死报国!得宠的洪承畴最终却成了二臣!
再看关外,祖大寿被围在锦州,洪承畴集结帝国精锐兵力意图解围,前期步步为营胜利不断,本欲稳步推进,可是帝国没钱做军饷,崇祯逼洪承畴速战解围,结果被围在松山,尴尬的是大明国库空了,再无法招兵解围,崇祯果断放弃。一亿人的大帝国看着良将忠臣送死,还会有多少人愿意为你卖命。辽东被围的将军士兵们不可不算忠心,苦守一年、两年,没了粮食宁可杀自己人来吃都不愿意投降,可再忠心的人也架不住老板负心冷屁股啊;另一面是皇太极的热情关怀与重金许诺,最终洪承畴、祖大寿无奈的背叛了培养自己多年的繁华温暖文明昌盛的帝国(当时士人的视角),选择了跳槽到偏僻苦寒的毫无发展前途的蛮夷小国(明朝人眼中的后金),当然在那时人看来,没有自杀殉国,确实不忠,连洪的母亲都大骂之并绝交,更何况民间。可要搁今天,如果是崇祯的员工,即使是有温和隐忍性格的你,或许第一天就把朱由检这老板给炒了。
松山丢了,锦州丢了,关宁防线没了,皇太极眼前就剩下一条出自60年前,名将戚继光之手号称史上最坚固的长城。洪承畴出主意:“长城再坚固也要人把守,关内明军精锐尽为闯贼所灭,现镇关之军,军心已乱,正是长驱山海,夺取天下的机会!”可不巧的是,此时皇太极却病了,回盛京后旋即死去。
皇太极刚死,李自成就又闹了起来,连破开封、洛阳等中原重镇;河南成了李自成的天下,领50w民军直扑潼关,意在取关中平原这块王地。无人可用的崇祯终于想起了监狱里的孙传庭,崇祯封其兵部尚书行专断之权;在诏狱里被折磨了三年的孙传庭再次准备收拾“闯贼“时,帝国的河南、山西、陕西、四川已经被受灾的农民军打烂了;又是因为没钱,饿着肚子的新兵被崇祯逼着出潼关迎战农民军,兵力悬殊,瘦弱憔悴的孙传庭凭借着胸中的一种精神以身入贼军,马革裹尸于公元1643年,孙夫人在长安听说丈夫战死投井而死。中国人尤其重视身前死后的荣誉,一直不喜欢孙传庭的崇祯居然质疑其诈死,人无谥号,家无抚恤,崇祯不给褒奖,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明史》给了个客观的评价:“传庭死而明亡矣”。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帝国失去了最后一位五星级忠臣良将,再也没了翻身的机会!
李自成入关中后,取长安,北上轻易击破太原、大同等军事重镇,直到百万民军围困北京时,李自成仍然承诺要三百万银子,封个王就退兵,并答应帮崇祯剿灭满清!可此时满朝官员仍然没一个愿意出钱的,崇祯终于明白了,他怒了,国家居然毁在这群“吝啬”官员之手!崇祯以“惊人的愚蠢”对议和条款加以拒绝!1644年三月十九日,城破,崇祯吊死煤山(现景山)。临死前崇祯哀叹“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喷出了“虽朕薄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也!”之类的话,窃以为无非找个托辞洗刷自己的过失与无能,想想此前的几年里,为了找垫背的,平寇无力时,杀了多少兵部尚书?税收捉襟见肘,换了多少内阁首辅?
其实在李自成攻克北京近郊时,崇祯先是听太监曹化淳评价:“忠贤若在,时事必不至此”,然后又想到十七年前兄长天启的临终嘱托:“魏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已经有所悔悟,于是秘密收葬魏忠贤遗骸,专门祭奠之。只可惜大厦将倾,悔过已晚。
故事并未结束,京师沦陷后,滑稽而意想不到的一幕上演了:在京的东林党一众人本来翘首期盼着伺候新皇帝,结果却几乎统统被李自成、刘宗敏抄家、拷掠、暴尸于街头;少则几万两、多则几十万两的银子从各大臣的家中抄出。后人感叹:满朝的官员玩过头了,满是悲剧与惨剧啊,大明帝国终究还是成了茶几!
历史由胜者书写,不能武断的说《明史》就是偏执的,但也不要低估清初文人集团(文人集团的成分大家猜!)黑魏忠贤的能力和美化崇祯的企图,历史这东西有时很幽默,有时很讽刺,清官一定会为国家的国防、经济带来好处?你可能思考半天说,也许吧,谁知道呢?明朝人不加思索的说“呵呵~贪官吃肉,我们至少喝点肉汤。崇祯这样刻薄的穿补丁衣服的清官来了,我们只能喝西北风!”
当然,从当今旁观回顾者的视角来看,明末政府遇到的毕竟是此前的秦汉、隋唐、宋元1800多年来任何当朝政府都没遇到过的奇难境地:史上最强外敌和汹汹滔天的农民军内患,再有国库空虚的雪上加霜。换了任何一位“明君”搁到当时的环境下都很难说能挽大厦于将倾。
中国历史上一轮又一轮的统一政权,要么死于外敌,要么亡于内患,财政不给力通常是堤坝溃烂的最初之蚁穴,所谓周期率大抵如此。明代的财政危机早早的从嘉靖朝发端,万历朝放大,到了天启末、崇祯初已经烂到根子里了!把所有罪过嫁祸于一个姓魏的太监头上,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牵强附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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