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时,北齐高祖皇帝高欢,非常讨厌自己的姐夫、冀州刺史尉景,原因是这个身为部级干部的皇亲非常贪财,但凡人一起贪婪之心,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做得靠近公正的,其必然营私舞弊,在朝为官则必然打压蒙蔽贤才。尉景甚至还制造了一个让数百无辜百姓集体死伤的严重暴力事件。高欢恨死尉景了,这个人要不是自己的姐夫,早就杀他八百回了。有一次高欢召一些部级干部回朝开会,当时另一位名叫库狄干的大臣,官职比部级还高,这个库狄干为人非常正直,他当着许多大臣的面请求皇帝将自己降级使用,降至类似纪检部门的一名处级干部(御史中卫),高欢不解地问:你干嘛要自降身份当个小官?库狄干朗声答道:那样,臣就可以以正当的身份调查并捉拿您的姐夫、冀州刺史尉景了!
举座皆惊!高欢闻言大笑:库大人,不用麻烦您了,朕有办法。说着他一招手,身后走来了一个优伶,这个伶人是高欢非常喜欢的国家一级演员,名字很怪:石懂桶。石懂桶听到皇帝唤他,一个健步跨到冀州刺史尉景的跟前,动作勇猛而麻利地把堂堂皇帝姐夫的衣服给扒光了,边扒还边说:你既然能剥百姓的衣服,以尊贵之身份而不知廉耻,贪图小利而使天下百姓的怨恨尽归皇帝,那小人就能剥你的衣服!没错儿!就是要羞辱你这个高官皇亲。
高欢看见自己的姐夫非常狼狈的样子,很解气。当场做了一场关于廉政建设的重要讲话。而石懂桶这个伶人,至此一剥成名,成为天下闻名的爱国优伶,并且进入了史书。他的爱国,不是空喊口号,以谄媚阿谀、逢迎惯纵皇帝的丑恶嗜好而赢得皇帝宠幸的那种人格卑贱的谀优,而是一个仗义执言,能以卑贱的身份,行为有益于国家的人格高尚的谏优。
五代后唐庄宗李存勖,是个非常喜爱文艺的皇帝,这个人长相英俊,也果敢勇猛,打仗也厉害,但是,内心太丰富,太喜欢文艺,他常常在凶猛地征伐敌人的酣战中,一看见敌人队伍中的艺人向他求救,他那坚冰似的心就立刻化成水儿了。还在战争的紧急关头,他能火线给伶人当场封官,让伶人入党,而那些跟着他冲锋陷阵、血染征袍的武将们却得不到这样的好处。李存勖完成了他父亲的三个遗愿,当起了太平皇帝。他特别爱玩儿,蓄养了大批文艺工作者,成天跟这些人厮混在一起。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色艺俱佳、机警伶俐、口蜜会说。这些谀优,为了专宠固宠,恨不能不让皇帝管政事,他们说爱皇帝就是爱国,我们都是爱国的优伶。朝中有大臣进谏,说这样不行,会出事儿的。可是,伶人们慢慢地掌握了许多实权,连大臣的任免升降都能主宰。
在这些伶人中,有一个伶人名叫镜新磨,跟其他伶人恰恰不一样,他常常利用自己的身份,仗着皇帝喜欢他而给皇帝提意见。有一次,李存勖带着警卫和很多艺人到郊外打猎,人欢马乍地踩踏了中牟县百姓的麦田。中牟县令不干了,拦住皇帝的马就提意见,非要让皇帝赔偿百姓的青苗不可。爱玩儿的李存勖正在兴头上,被扫兴,非常生气,他让人把中牟县令放了,然后把他当作一个猎物追杀。镜新磨飞马将中牟县令抓了回来,让他跪在皇帝面前并字正腔圆地用那种韵白训斥:啊呀呀!你这个无知大胆的小县令,你应该让百姓把嘴都用绳子缝起来,别吃饭,让田园荒芜,长满青草,供皇帝游猎!你成天想着让百姓耕种收获,为国家纳粮交赋税,但是,却大扫皇帝的游兴,你很不爱国!罪该万死!
李存勖听了,哈哈大笑,骂镜新磨:你这个猴儿崽子,在这儿等着朕。遂放了中牟县令,并且赔偿了游猎造成的损失。
当李存勖在强敌围困的情况下,平日饱受他宠爱的那些自称爱国的谀优们却一起反水,将他围困射杀。反而是经常给他提意见的、常常说一些让他不高兴的话的镜新磨,甘冒矢石,一直陪伴他到死,并且将李存勖最喜爱的各种乐器点燃,火葬了这位因贪图逸乐而亡国丧身的皇帝。
伶人在过去,身份卑贱,惟仰人鼻息以存,人格得不到伸张,于是想尽办法获得某种心理上的补偿,钻营投机、见风使舵、阿谀谄媚、逢迎煽惑以取宠固位,也是这种内在心理动力的表现。另外一种,就是不在士大夫其位,却心向尊贵,能以士大夫为楷模,利用身份的便利,做士大夫做不了的事。
因此,无论是谀优还是谏优,其实关键看为上者是如何看待伶人的言行的。韩非子说,周成王也喜欢跟优伶玩儿,很能满足他的娱乐,但是,却从不与优伶说一句有关国家政事的话,而是与君子断事,是以周朝兴旺;而鲁国的权臣季孙氏养了很多读书人,都是孔子的门徒,却不喜欢跟这些希图为国家作出贡献的士大夫断事,反而跟优伶商量国家政务,所以鲁国很快就衰败了。
管子治齐,帮助齐桓公革除前代齐襄公留下的弊病——“优笑在前,贤才在后,是以国家不日引,不月长。”在管子看来,倡优议论国事而国君还去听信,是国家的灾难——“国适有患,则倡优侏儒起而议国事矣。”倡优们总想利用国家的某种欠缺和危机,以爱国的名义钻取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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