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十九兵团是第二批入朝参战部队,1951年初,部队在安东集结时,前线战事正紧。兵团政治部为了安全,分三路赶往三八线附近的集结地,团以上干部坐火车,机关人员走山间小路,我们负责运送机关文件、电台以及骡马的独立运输排走公路。
从丹东到集结地芦洞1200多里,计划每天晚上行军80里,预计16天到达目的地。出发前,政治部秘书处杨?铱瞥そ桓?乙徽判芯?废咄迹?⑺担?ldquo;小师,你的担子不轻啊!全排一行73人、50匹骡马就交给你了!”我当即表态说:“请首长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一定把人员、马匹和物资安全带到集结地!”
过江部队多,工兵部队在鸭绿江桥两侧又架设了两座浮桥,我们排队从浮桥过了江。那天晚上刚下过雪,天上地上都亮亮的,似乎还有一层薄雾,这个日子不容易忘,阴历正月十五,那一天我正好满22周岁。
出发时,每人配发10天的熟食,高粱饼子8斤,炒面7斤。行军途中遇到兵站粮库再随时补充。上级还给我们配备了一个翻译,一个卫生员,三个炊事员和一个警卫班,队伍前后有200米长。过江后就听到隆隆的炮声,呛鼻子的火药味也浓了,我命令部队加快行军速度。
次日凌晨4点半,管理员告诉我,已经走了70多里,距离公路10多里有个小村庄,我决定下公路到那里宿营。小山村里只有20多户人家,安排好人员、骡马,翻译梁再义陪我找到村干部(人民班长),交给他500斤草票,买了些稻草喂马。我又叮嘱警卫班派出流动哨,防止坏人偷马或者下毒,其他人好好休息。
早上7点多,我就醒了,起来查看各班情况,不料还是出事了。一班最好的一头大青骡子不见了,哨兵小杨当场就哭起来。查看雪地上的蹄子印儿,估计是往南山去了。当地百姓劝我们不要追,这里马匹被盗时有发生,偷马不是目的,路上往往有埋伏,小心中计。我们只好作罢。
下午5点,大部队又出发了,天空阴沉沉的,东北风裹着小雪花。公路上很繁忙,有汽车团拉着物资往南疾驰,也有马拉的高炮车队向南机动,路上的雪冻成冰,又被车辆压得瓷瓷实实的,简直成了“玻璃路”,没想到我在这儿,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
部队行军到一段盘山路,坡度很陡,大约有30度,边上就是深渊。正在爬坡时,不料一匹拖电台、马达的骡子突然滑倒,我心急如焚,组织人员前推后拉,没想到骡子突然挣扎着站起,背上的箱子一角正撞到我胸口,失去平衡的我顺着陡坡向悬崖边急速滑去,我多么希望有块石头或者有棵树可以抓一下啊,可是没有。听天由命吧。
没想到命不该绝,悬崖下10多米处伸出来的小松树接住了我,那时我已经昏迷了。后来听人说,大家打着手电向下一看,发现底下灌木丛上架着一个人,肯定是排长!他们将绳子一头绑在远处的松树上,派人下去把我救了上来。
卫生员发现我的两个门牙不见了,脸上多处划伤,头部有三个核桃大的血包。我醒过来第一句话就问:电台和骡子怎样?得到都安全无事的答复,我才放心,顿时觉得头痛得厉害。管理员跟我开玩笑说,排长,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说,别再来这么一下,就是福了。
一路上,敌机骚扰不断。行军第五天,我们邻近清川江了,突然听到防空哨的枪声,我立即吹哨,两长两短,这是立即隐蔽的信号。全排迅速离开公路中央疏散,敌机已经飞到头顶,投下数枚照明弹,夜空亮得如同白昼。没有发现目标,敌机折回到清川江桥边扫射了一阵,发射几枚火箭弹就走了。
部队顺利通过清川江封锁区,已是凌晨4点多,我们照例找小村子宿营。那个村子的房子大部分被炸毁,老百姓都躲在山上的防空洞内。次日下午,二班副刘福林提前下山烧开水烫脚和吃炒面,结果水还没烧开,烧火冒的烟把敌人的“油挑子”引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钻进防空洞,敌机上的机关炮就开火了。
虽然没有人员伤亡,晚饭后我还是召开了班长会议,批评了刘福林提前下山的行为。从这天起,我们在下午4点有组织地下山,提前1分钟也不行,这是战场纪律。
大同江是敌机封锁的另一个关键地段。到达江边时,防空哨兵说,敌机刚走不到10分钟,按照规律,20分钟后就会回来。和其他同志商量后,我们决定趁间隙立即过江。
部队过江刚走100多米,防空哨的警告枪声就响了。不知道敌机发现我们没有,但是一枚燃烧弹击中了骡马驮的箱子,起火了,我赶上前去用大衣捂灭了明火,这才心疼地发现,烧着的是两箱朝币。为了防止纸币复燃,战士们用毛巾蘸雪将纸币擦了又擦。好在朝币包装很紧,没有烧透,战争时期,这些缺角钱还能照用不误。
敌人丢下的炸弹还将公路中央炸出两个直径达4米的大坑,工兵们赶来麻利地回填虚土,再搭上圆木,道路很快又畅通了。
几天后,我们到达顺川,这里有公路与铁路并行通往三八线,又有个火车站,因而是敌机封锁最严密的地区。部队加速通过这里不久,就发现一辆汽车在公路中间熄了火。凭着连日来的行军经验,我命令部队立即超越这辆危险的汽车。
果然,刚跑过100多米,防空哨的警报就发出了。两架敌机很快发现这辆公路上的汽车,向它拼命扫射并发射火箭弹,汽车中弹起火,第一架敌机又调回头来,投下两颗重磅炸弹,声音简直震耳欲聋,就听到空气中弹片嗖嗖飞过的声音,接着是轮胎的跑气声。
一班长李生怀报告,一辆马车轮胎被弹片打穿。战士们马上用千斤顶撑起马车,卸下轮胎,换上备用轮胎,打上气,我看看表,只用了8分钟。
除了一个轮胎,别的物资都安然无恙,我命令部队立即离开危险区域,向前猛进,心中暗自庆幸运气还算不错。结果凌晨5点下公路宿营时,一个山包下坡很陡,因为手闸失灵,一辆马车连带骡子翻到坡底。
那匹驾辕的骡子一条后腿可能断了,只能三条腿走路,这样是无法行军的。部队安顿好后,我们找到村里的干部,把骡子寄存在他家,讲明两个月后派人来牵骡子。并再三叮嘱,如果中弹或者病亡,请不要吃它的肉,把它埋掉,因为这是匹功勋骡子,它跟着机关经历了抗日战争后期、解放战争全过程,出了大力,所以请深埋为盼。临走还留了500斤草票,一百斤料票,并让他开了收条。我记得这个村庄叫栗子洞,村干部的名字叫金栗山。
行军到后期,山地公路多了,风险似乎小了些,路上汽车、马车很多,但是从两边的山腰里总是间或升起一串信号弹,这是敌特联系飞机的信号,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总要朝信号弹发出的地方开两枪以示警告。没过几分钟,敌机就来了,朝着公路胡乱扫射、投弹,完成“任务”就回去了。
最后一道封锁线是新溪郡地区,那里有一个小高塬,10多里没有树木,碰上敌机无处隐蔽,必须做好伪装,快速通过。我们果然又碰上了敌机,火箭弹就在离刘福林不远处爆炸,泥土落了他一身,他笑着说,差点去见马克思。这是我们一路遇到的最后一次险情。
又走了10多里,路边站着两个人,询问之下,原来就是等我们的,已经在那里等了两个小时。芦洞近在眼前,将骡马、物资安排到树林里,人员进入防空洞,我长长松了一口气。16天在异国他乡独立行军,穿过4道封锁线,遇险无数,除了损失两匹骡子,人员、物资无恙,我们终于安全抵达了集结地。
本文来自:逍遥右脑记忆 /lishi/586150.html
相关阅读:选人用人须经得住倒查
三十五个真实的中国历史
王熙凤操办的两场葬礼 竟是她人生的高点与末路
大汉奸戴笠:敢于中情局合作 更敢和美国叫嚣
重温血浆经济和艾滋病的混乱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