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皇帝丧仪的惯例是,王公百官等应成服人员,从初丧那天算起,持服27天,然后除却丧服。但嘉庆帝的丧仪却进行了51天。这是为什么呢?
周年大祭,在丧礼中是隆重的礼节。一向以忠孝自律的道光帝,为什么又不去他父亲的昌陵亲自祭拜?
嘉庆
这还得从嘉庆帝被雷劈死在承德说起。在嘉庆帝以前的清室帝王中,基本上都是崩逝于京城范围之内。入关前二帝,努尔哈赤是在巡幸清河的归途中,于?鸡堡逝世,不过这里离盛京沈阳城只有四十里,路程并不远;皇太极崩逝于盛京禁内的清宁宫寝。入关后四帝,顺治帝和乾隆帝,均逝于禁内的养心殿;康熙帝逝世于他常居的畅春园;雍正帝则逝于他常居的圆明园。可见,有清一代自入关以来,嘉庆帝是头一个死在京外的皇帝。
陪同嘉庆帝行围的皇二子绵宁遵遗诏,就地继承皇位。绵宁面临的头一个问题是,嘉庆帝的遗体怎梓运回京城?由于事出突然,避暑山庄根本没有预备棺木,而梓宫就地打造,也无合适良材。绵宁想起了宫中贮有现成的棺木,向系拆散收贮,但热河与北京相距遥远,只能派人赶紧将棺木送至热河。第二天,绵宁剪去头发,穿起丧服,向北京发出了一道六百里加急谕令,告诉留京的王大臣将宫中原备的棺木,火速远并承德,务必昼夜行走。为方便运输,哪怕把棺木的帮、盖、底拆开,用毡包好,送到之后再合成也行,务必要早、要快。这道谕旨的全文内容如下:“此间无合制良材,京城原有先备下梓宫,着留京王大臣、内务府大臣,即刻派员设法运送前来,饬令昼夜兼程,万勿迟延,可将帮、盖、底拆开包裹,俟运到此处再行合成。再,朕三弟、五弟俱应速来叩谒,即刻准备稳妥快速车辆,限定日期起程。由六百里加紧传谕。”可见绵宁的急迫心情。
装上皇帝遗体的棺木称为梓宫。嘉庆帝的遗体如果放进从北京运来的棺木中,是要一路用人力扛抬回北京的,所以若要梓宫顺利回京,还须沿途道路桥梁平稳通畅,这是绵宁遇到的第二个问题。为此,特发出第二道上谕,命直隶总督方受畴将梓宫回京所经道桥及芦殿“尽心妥办。”
第三天,留京王大臣的奏章已到:突闻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恳请皇上节哀。查得内务府有乾隆年间备用的楠木梓宫一分,—向拆散保存,梓宫内应用的各项物件,也已预备齐全,都送到即将离京的皇三子绵恺、皇五子绵愉那里,一齐带往热河。道光帝看了奏折,放了心,棺木不成问题。只剩第二件,道桥是否稳固了。这时,方受畴的回奏也到了,先请皇上节哀,并保证说:“沿途道桥敬谨督办”。道光皇帝担心地批答道:“不可作为空谈。”
八月初一日,小殓后的嘉庆帝遗体装在了从京城送来的棺木里,称为大殓,从烟波致爽殿移到了澹泊敬诚殿安放。大殓完毕,只等运回京城了。道光帝又催促起道桥来:大行皇帝已升梓宫,一应事宜,已办理妥备,不日将奉移回京。方受畴要将沿途道桥察看好,桥梁一律宽平坚稳。道路窄狭之处,最关紧要。
道光帝最不放心的,是霸昌一带道桥,为此又连发二道谕旨:梓宫从热河过关以后,就是霸州昌州所属境地,沿途桥道最关紧要,已有谕旨令方受畴慎重督办。又传谕龄住,令他即日遍看霸昌境内道路,逐细察看,桥梁必须宽平坚固,跸道必须宽展,如有山径窄狭的地方,能绕过越过的,赶紧修垫,不能绕越的,应想什么办法,得赶紧妥协筹办,“梓宫经过,万分安稳,是为至要”。
对于道桥之事,道光皇帝虽然着急,但起初的估计还很乐观,八月初三日还对内阁说,“大行皇帝梓宫,即日奉移回京”,认为回京时日马上就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认识到修筑道桥的艰巨性。
八月初四日,又传谕,把从热河至北京的沿途应搭设的芦殿划分三段,令人分工负责修筑。自热河到古北口一段,命跟随圣驾的工部与热河都统承办。古北口以内,令在京工部会同直隶总督承办。自此以后,对这三段工程,又不断催促。眼看着从八月初一到八月初七日,嘉庆帝遗体大殆之后已经停放七天,因道桥芦殿没有完工,还定不下来回京日期,道光帝“忍恸焦思,日甚一日”,先是传谕军机大臣:“所有口外芦殿桥梁最为紧要,着穆彰阿督饬热河道玉彰昼夜赶办,能早一日,务紧一日,能早一刻,务紧一刻,万勿稍有稽延。”
此旨刚发出,又传旨一道:“自初一日皇考大行皇帝大殓后,已经七天,尚未定有梓宫奉安日期,朕忍恸焦思,日甚一日,著方受畴将古北口内芦殿桥梁昼夜赶办,约计梓宫行走程站,进口时可以不误,迅即先行具奏。”
初八,道先帝定下了回京起程至迟不超过初十四日的决心。因为嘉庆帝逝世满月祭礼是八月二十五日,必得在皇宫举行。梓宫在路上要行走十来天,过了十四日再走,二十五日就要赶不到京城了。道光帝焦虑难安,不断催促穆彰阿、诚安、方受畴等昼夜赶办道路芦殿,“勿得延迟,致干重咎”。在道光帝连连催促下,沿途道桥芦殿总算大致修好。
“灵驾”起程,是要选择时辰的,经过卜算,十三、十四日都不相宜,惟有十二日卯时最吉,因此,道光帝定于八月十一日卯时行启奠礼,八月十二日卯时正式起程。这时嘉庆帝遗体己在淡泊诚敬殿停放了12天,离嘉庆帝去世已有17天之多了。
十二日这天,道光帝跪送嘉庆帝梓宫由避暑山庄启行,待梓宫走后,再骑马由小路预先赶到芦殿,在那里跪接梓宫。就这样,一程又一程,整整走了10天。所说光是移灵队伍就相当的庞大,例用一百二十八人大杠一份,沿途十宿,每宿分六十班,每班需设押杠官四名,自少卿科道以下,主事以上的官员,全都得参与其事。另设幡杠一份,沿途分三十班,每班派部员官员四名,包衣官四名负责管辖。生前一向主张节俭、不事增华的嘉庆帝,这时已经由不得他了。
二十二日,梓官终于赶在了满月祭礼之前到达紫禁城,从安定门、东华门、景运门进入乾清宫,奉安于宫内。二十三日举朝上下行殷奠礼,并决定从这一天开始到九月十六日大祭礼止,每日在几筵前献奠三次,早以辰初三刻;午以午正一刻;晡以申初三刻,自道光帝以下,王公百官皆齐集举哀。二十五日,大学士九卿等议上嘉庆帝尊谥,徽号为“受天兴运敷化绥猷崇文经武孝恭勤俭端敏英哲睿皇帝”,庙号为仁宇。还是在这一天,命使臣赴朝鲜、琉球、暹罗、越南、缅甸诸朝贡国颁给遗诏,以示诏告天下四方的意思。
清代皇帝丧仪的惯例是,王公百官等应成服人员,从初丧那天算起,持服27天,然后除却丧服。现在嘉庆帝梓官到京是八月二十二日,距七月二十五日初丧已是27天,如果按惯例于这天除服,那么文武百官们刚一见到大行皇帝的梓宫,便脱去丧服,似不成体统,且梓宫到后,于宫中还要举行一系列致祭典礼,也都应该穿丧服参加,于是嘉庆帝的治丧大臣门决定,除了恭理丧仪人员、殡宫守卫执事人员按规定于100天除服外,其余应该在27天除服的人,都改在大祭礼后除服。嘉庆帝的大祭礼是在九月十六日举行的,所以为嘉庆帝服丧的人,因嘉庆帝遗体运送的耽搁,比27天之外又多穿了25天丧服。从七月二十五日至九月十六日,整整穿了51天。
道光帝即位后,一方面处理政务,一方面仍然得继续抓紧办理皇考的丧葬事宜。九月初十日,他下令将大行皇帝的梓宫从紫禁城乾清宫奉移于景山观德殿殡宫暂时安放;同时拨银十万两,对原建于太平峪的陵寝工程进行最后的增饰,并正式宣布将嘉庆帝的山陵定名为昌陵。道光元年三月,以昌陵增饰工程全面竣工,道光帝决定将大行皇帝梓宫从景山观德殿奉移山陵。三月二十三日行大葬礼,将嘉庆帝永远安葬于昌陵地宫。三月二十八日恭奉仁宗睿皇帝、孝淑睿皇后神位升附太庙,次日升附太庙礼成,颁诏天下。至此,嘉庆帝的丧葬仪典全部完成。
道光元年七月,将近仁宗逝世一周年的日子。周年大祭,在丧礼中是隆重的礼节。为了报答先父对自己的培养和重托,一向以忠孝自律的道光帝决定,亲自去昌陵,到父亲陵前行周年大祭礼。嘉庆帝的忌日是七月二十五日,道光帝定于七月二十日那天从京城动身。
可是天不作美。七月份,正是阴雨连绵的日子。从七月十八日夜间起,京城地区滂沱大雨便下个不停,一直到十九日一整天也没停。二十日这天,道光帝冒雨如期启銮出宫,这时街上积水已深达四五尺。当銮驾行进到西安门时,直隶总督方受畴奏报说:“前方道桥多已被水冲毁,人马断难行走。”道光帝听说后,亲自到广宁门外查看,确如所奏。不得已,只得掉头还官。
回到宫中,道光帝愁眉不展,闷闷地枯坐。谁知将近中午时,浓云消散,宿雨放睛,喜得道光帝赋诗一首:“阴雨连朝降,长途暂缓程。一诚叩天佑,无已慕亲情。乍睹浓云散,欣瞻碧汉晴。亟催疏积潦,拜谒利遄行。”道光帝重新拟定了一个计划:二十二日出城,兼程前进,当天驻跸黄新庄,二十三日赶到涿州,二十四日赶到梁格庄,二十五日到达西陵,立即谒泰陵、泰东陵,然后至父亲的昌陵行大祭礼,礼毕立即返回。当天驻跸秋澜,二十六日回到涿州、二十七日到黄新庄,二十八日进京还宫。
为保证二十二日出城顺利,道光帝特传旨给内阁,“派步军统领、顺天府府尹、直隶总督等,各督率所属部下,将北京至昌陵所有沿途积水的地方,该疏通的疏通,桥梁道路,该修垫的修垫,务必在二十二日前完工。”
传下这道谕旨后,道光帝还不放心:毕竟天气晴雨难定,万一下次出行又不顾利,不能如期到达昌陵,父亲陵前岂不没有了行礼之人?于是又另下一道谕旨,今四弟绵忻立即觅道出城,单独前往昌陵,如果自己真的不能如期赶到,就由绵忻代替自己行礼。假设绵忻也因水阻,到不了昌陵,那就在二十五日那天,由已在昌陵的奕亨行礼。为此,又把行大祭礼时本应由自己宣读的条文,由驿站传送至昌陵,预备到期时,无论是绵忻还是奕亨代替致祭,都由内阁学士色克精额宣读。
虽然布置得周密,但还免不了心里着急。第二天道光帝早早起床,督促直隶总督方受畴、提督徐锟,说天气从昨天起放晴,趁此机会,赶快设法办理沿途道桥。路上泥泞一些不要紧,有零星的一两座桥梁不整齐也没关系。最要紧的是清除路上的积水,不致阻隔人马。又传令给内阁,叮嘱所有派出沿途管道的官员,在圣驾过后仍要坚守岗位,把御道桥梁看管好,恭候皇太后安舆通过。
经过一番仓促的准备,八月二十二日,道光帝奉皇太后二次出宫,按计划赶住昌陵。出城的时候,天气还是好好的,君臣都很高兴。走到芦沟桥龙王庙,道光帝还进庙拈了香。不料再往前走,又下起大雨来。恨得道光帝在诗中写道:“昨朝新霁喜天开,何意中途雨又来!”道光帝率人马尽力在雨中跋涉,勉强走到黄新庄行宫。而皇太后的车舆行进到二老庄,就因为泥淖难行,回了銮,当晚住在了芦沟桥的龙王庙,预备第二天回京。道光帝不放心,派皇长子奕纬随扈皇太后回京,并派王大臣和文武员弁沿途护卫。
到了黄新庄,由于雨势未止,泥涂塞道,王大臣们合词恳请道光帝回京,不要再往前走了。可是道光帝总不死心,他让御前侍卫容照和总督方受畴前往沿途查看道路情况。他们冒着大雨回来奏报说,“良乡以南,积水汪洋达数十里,泥淖深陷,人马不能驻足”。道光帝听了,长叹一声,落下泪来。看来上天注定,周年祭不成父亲了,因为即便呆在黄新庄不走,等待雨水消退也要数日光阴,那时再赶往昌陵,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他只得洒泪忍痛,再次取消了行程,定于二十日还宫,正是“勉顺群臣再三请,哪禁挥泪湿尘埃”。
二十四早,道光帝从黄新庄行宫往回走。因为即使不能到昌陵父亲墓前行礼,也要在二十五日前赶回京城,到宫中奉先殿、寿皇殿这些供奉有父亲神位和遗容的地方行礼。道光帝骑在马上,远望昌陵,“终有云山之隔,悲从中来,不能自己”。他怀着悲痛的心情,赋诗一首,痛述自己伸孝不成的遗憾:“积潦横前路,浮云隔近城。遄归荐原庙,聊达寸衷诚。”
七月二十五日嘉庆周年大祭这天,绵忻代替道光帝在昌陵行了礼,无奈的道光帝本人只好到奉先殿、寿皇殿拈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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