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历史的新视角
1976年有一件事情,值得我们叙说从前。这一年夏天,美籍华裔历史学家黄仁宇先生用英文完成了他那部后来影响世界的著作《1587,无关紧要的一年》,翻译成中文便是《万历十五年》。未曾料想到的是,这样一部书稿,为寻找出版几经周折,延宕多年后英文本才由耶鲁大学在1979年出版。
而中文版也几经审阅,起死复生地迟至1982年在中华书局付梓。这部两种不同文字版本的历史书应市后,随即在东西两域畅销,谈论的文章很多,影响广泛。对这书的读后感叹,多是赞誉有加,总起来说的一句话,便是“原来历史可以这样写”,那原因想必很少有人这样观察历史,当然也很少有人这样写作历史。“社会强制被作为公正的替代品,总是自上而下地施加压力”成为书中的名言,被复叙和引用。那年黄仁宇先生五十八岁,迄今已是三十年前。
从特征上说,《万历十五年》将看似枝微末节,易于被历史学家忽略的小事,有序地联系起来,于风调雨顺的升平景象里,找到那些微妙平淡的纠葛,成为日后天翻地覆的历史诱因,由以证明政治的混乱实为人祸。
在这本书中,我们读到戚继光、张居正、海瑞、申时行、李贽等人的一些行为举止,给历史留下的影响,更可看出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虽说国泰民安,海瑞仍敢于在一封公开奏折里批评嘉靖皇帝“虚荣、残忍、自私、多疑、愚蠢”,这需要大无畏的勇气,以及知识赋予的独立人格。
我们民族视气节和正义比生命重要的传统意识,促使有见识的少数人士,在时代的紧要关头,成为当时和后世的楷模。
从历史的角度纠正西方观念
关于这本书,作者自己也有所谈论。这里摘引几段《自序》,便知道作者的写作和认知态度:“这本《万历十五年》,意在说明十六世纪中国社会的传统的历史背景,也就是尚未与世界潮流冲突时的侧面形态。
有了这样一个历史的大失败,就可以保证冲突既开,恢复故态决无可能,因之而给中国留下了一个翻天覆地、彻底创造历史的机缘。“这其实是长话短说,黄仁宇先生在书中,还留有许多历史评论:”中国以道德代替法律,我已经批评得很透彻。但是现下仍有很多西方人士,以为西方的法律即是道德的根源。这种误解,也待指摘。
比如西方所谓‘自由’及‘民主’,都是抽象的观念。务必透过每一个国家的地理及历史的因素,才行得通。“黄先生从历史的角度,说出自己的预见。
新近的这版“增订纪念本”里,补入美国著名作家厄普代克(黄译作“欧蒲台”)刊发在《纽约客》的书评《万历:漫长的怠政时代》。这篇文章由徐卫东先生翻译,文字处理上不带常见的外语腔调,译叙的词句流畅妥帖。书评文中有一段话最为精到:“本书相当于一纸诉状。简而言之,帝国的官僚们一意保持传统与稳定,从而丧失了主动性,甚至不惜行事不公。”厄普代克驰骋美国文坛数十年,算是一员老将。他对中国明朝历史素无研究,但说出的话却很中肯:“黄先生告诉我们,明朝的特征在于‘依靠意识形态作为统治手段;意识形态充斥了帝国的各个方面,无论从强度还是广度来说,都是空前未有’。”用今天的眼光看,明朝必然走向灭亡的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因素,还在集权的皇帝身上。
曲折的出版历程
这本用去三十年而成就的书,出版问世却颇有波折。这故事被黄仁宇写在《<万历十五年>和我的大历史观》文章里,叙述得风云莫测。中文版由黄苗子转呈中华书局时,交到当时的责任编辑傅璇琮手上,经沈玉成进行文辞润色,才成为我们今天读到的这个样子。傅、沈二先生都是古典文学研究专家,都曾任职中华书局,日后傅璇琮出任中华书局总编辑,沈玉成则去了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要多说几句的是,沈先生早已去世,他的文章辑为《沈玉成文存》在中华书局出版。对这两位为出版《万历十五年》多有贡献的先生,我们惟有敬仰与深怀谢忱。
这里不妨谈谈该书的中文版台湾本。中文版在内地由中华书局出版后,大约两年后,也即1984年,陶希圣先生从中华书局获得台湾版授权。陶氏是胡适的学生,早年曾参加“五四运动”,民国时期研修中国社会史,出版过著作《中国政治思想史》,创办《食货》半月刊,参与过若干重大历史事件,是有名的政治家。对这部论述中国明代政治社会的历史著作,自然比较看重。是年陶氏86岁,仍力争在自己的食货出版社印刷《万历十五年》繁体版,文字仍按内地版不变,按说应是台岛上的第一个版本。之后八年时间里,食货初版印了25刷。改二版后,延到今年,又有印刷50次的记录,这总共75次印刷到底印数多少,实在无法统计,只由此看出这书所受到的欢迎。
食货版的书后,增入一篇《陶希圣读后记——君主集权制之末路》,泛谈中国历史上政治体制,行文不长。
据陶老先生所说,写此读后记是著者函属“加一两行文字或题签于卷首”。陶文前面有一段评论,说得很有意思:“黄仁宇博士这本书,以万历十五年为定点,选择几个人物与几件公案,随意随笔,边叙边议,将有明一代的社会、政治、经济、思想,好像一串串念珠一样,连锁起来,让读者从头到尾,一颗颗数下去,不忍放手。无怪乎这本篇幅不大的英语著作,连同几种语文译本,成为今日文史学畅销一时的读物。”引述在此,内地读者借以多几分对该书的认识而已。(□书评人杨小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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