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北平城里一个普通的人力车夫,他坚壮,沉默而有生气。坚壮是人力车夫的本钱,有了它就有了生计。与其他的车夫相比,祥子是沉默的。祥子的沉默,不仅是因为天生的口齿不灵便,而且祥子也不愿学城里人的贫嘴恶舌,他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看自己的心。跟普通的车夫一样,祥子是被抽着转的陀螺,但是祥子知道并始终记得,自己要买一辆车,一辆能使自己独立自由的车,并且祥子坚信,只要自己肯咬牙,事儿没有个不成!
整整三年,祥子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终于买到了最完全最新式最可心的属于自己的车。在买车的时候,“祥子的手哆嗦得更厉害了,揣起保单,拉起车,几乎要哭出来”。自从有了这辆车,祥子的生活过得越来越起劲,同时,他有了对生活的更大的希望——“他要开车场子”!
兵荒马乱的时候,幸福总是不长久的,祥子也一样,因为祥子连人带车被大兵抓走了。祥子在军队里受够了苦,“走,得扛着拉着或推着兵们的东西;站住,他得去挑水烧火喂牲口”,“汗从头上一直流到脚后跟”。费劲千辛万苦,祥子终于从奴隶的囚笼中逃了出来。祥子逃出来了,牵出了三匹骆驼,没有车。卖了骆驼,回到了北平,回到了这座给了祥子一切的古城。
尽管丢车给祥子的打击几乎使他绝望,但祥子毕竟是祥子,祥子是没那么容易打到的,“自己只要肯卖力气,还是还有数不清的钱,吃不尽穿不完的万样好东西”。
进了城后,祥子变成了“骆驼祥子”。为了能够重新买车,骆驼祥子还是一个劲儿的自苦,“他还是不吃烟不喝酒,索性连包好茶叶也不便于和喝”,“他还是喝呢一个子儿一包的碎末”。名字上冠了“骆驼”两字后的祥子跟单单的祥子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以前他不肯抢别人的买卖”,“现在,他不大管这个了,他只看见钱,多一个是一个,不管买卖的苦甜,不管是和谁抢生意”。但是,祥子还是有良知的,并没有彻底掉进钱眼里,“我要不是为买车,决不能这么不要脸!”
为了买车,祥子并不是什么都做的。被虎妞引诱后,祥子满可以就此赖在人和车场,娶了虎妞,不要说百来块的一辆车,将来继承了刘四爷的一切,整个车场不都是他的?可惜祥子不是这样的人,“就是他们父女都愿意,他也不能要她;不管刘老爷子是有六十辆车,还是六百辆,六千辆!他得马上离开人和厂,跟他们一刀两断,祥子有祥子的本事,凭着自己的本事买上车,娶上老婆,这才光明正大”,“假若他有了自己的车,生活舒服了一些,而且愿意娶亲的话,他必定到乡下去找个年轻力壮,吃得苦,能洗能做的姑娘”,“一旦要娶,就必娶个一清二白的姑娘”,而不是“丑,老,厉害,不要脸”的虎妞!
逃离了人和厂,祥子到了曹宅,对祥子来说,好比在沙漠里遇见了绿洲,他的买车计划也稳步地进行。
祥子把赚来的钱一块一块地放在闷葫芦罐里,他既不随着高妈把钱放出去,也不听方太太的去银行立个小折子,更不要向刘四爷借钱买车,他要“慢慢地省,够了数,现钱买现货”。但就在祥子的闷葫芦越来越满,就快够买车的钱的时候,他的血汗钱却被孙侦探诈走了……
“买车,车丢了;省钱,钱丢了;自己一切的努力只为别人来欺侮!谁也不敢招惹,连杀野狗都得躲着,临完还得被人欺侮得出不来气”,祥子心灰意冷,顾体面,要强,忠实,义气,都有什么用!过去,祥子是小马儿,将来,还不是成为老马!“反正自己跳不出圈子,什么样的娘们不可以要呢?虎妞就是虎妞吧,什么也甭说了”。祥子想开了,他又回到了人和车厂,他认了命,“有吃就吃,有喝就喝,有活儿就做,手脚不闲着,几转就是一天”,“顶好学拉磨的驴,一问三不知,只会拉着磨走”,祥子成了个大东西。
老天并没有因为祥子的遭遇而露出丝毫的怜悯之情。
虎妞在刘四爷的七十大寿上与刘四闹翻了,她一切的好计划都落了空。祥子在虎妞的安排下搬出了人和车厂,并和虎妞结了婚。在家里,祥子面对着又老又丑又骗过他的虎妞,他待不下去,他逃了出来。但是,“立在天桥,祥子发现,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在那两间小屋里,他有了一切。不管她怎么样,他觉得自己是有了家。一个家总有它的可爱处。他不知道怎样好了。”随后,他又买了车,邻居二强子的“小寡妇”,尽管是用老婆的钱买的,但是祥子终于又可以拉车了!
不久,虎妞真的有了孕,“生命的延续不过是生儿养女,祥子的心里不由的有点喜欢,即使一点也不要一个小孩,可是那个即将来到自己身上,最简单而最玄妙的‘爸’字,使铁心的人也要闭上眼想一想,无论怎么想,这个字总是动心的”。有了孩子,祥子对生活又有了奔头。好景又不长,将要做爸爸的喜悦被虎妞的难产淹没了,虎妞带着孩子死了。为了给虎妞做后事,祥子又把车卖了。“车,车,车是自己的饭碗。买,丢了;再买,卖出去;三起三落,象个鬼影,永远抓不牢,而空受那些辛苦与委屈。没了,什么都没了,连个老婆也没了”。二强子的女儿小福子,不难看,能干,又懂祥子,祥子也很喜欢她,但是他负不起养育小福子两个弟弟和一个醉爸爸的责任,留下一句承诺,他逃走了。
这一次,祥子终于成了“车夫样的车夫”,不比别的车夫好,也不比他们坏,完全入了辙。吃烟,喝酒,赌博,车夫们做的事情祥子样样都做。“汽车迎头来了,卷起地上所有的灰土,祥子不躲,不论汽车的喇叭怎样地响,不管坐车的怎样着急”,在巡警眼中,祥子也是头等的“刺儿头”。受夏太太的引诱染上脏病后,祥子更加不是原来的祥子了。他懒,不肯努力,自怜自私,愿意快乐一会儿就多快乐一会儿,对车也不爱惜了,脾气也大。 但是祥子又意识到“要强并没有用处,可是毁掉自己也不见得高明”,他知道自己还有希望,他的希望就是曹先生和小福子。
正如所愿,曹先生给祥子带来了未来,但是,当祥子带着好消息去找小福子,小福子却因受不了艰苦的生活自尽了。“什么也没有了,连小福子也入了土”,“一领席,埋在乱葬岗子,这就是努力一世的下场头”。祥子不再去努力不再去奢求未来了,他吃,他喝,他嫖,他赌,他懒,他狡猾,他没了心。“祥子,多么体面的祥子,变成了个又瘦又脏的低等车夫”!他也不再去拉车了,而且他最恨拉车,他去骗钱,甚至出卖人命(阮明),只要有钱,什么事,他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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