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欧文.斯通的《梵高传》之前,我对梵高的认识仅限于:画家、向日葵、割耳朵、一生穷困潦倒。单是这些认识是远不足以让梵高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因为艺术家大都都是如此,疯疯癫癫,不为世俗所理解。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与其他艺术家无异的人物,却深深打动了我。
《对生活的渴求》是美国作家欧文.斯通的成名作,中译为《梵高传》。五百五十页的书籍,我花了一天的时间看完,手不释卷,意犹未尽。我时常为书中流露出的情感所感染,陷入长久的沉思中不能自拔。这些情感在我身上叫嚣着,迫不及待地要找出一个发泄的渠道。我知道,唯有文字可以让我摆脱,所以在这个阴沉的下午,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噼里啪啦地敲着这些字,隔着遥远的时空,我渴望能与梵高有个简短的对话。
可是要从何说起呢?五百多页的书,所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多:关于爱情、关于命运、关于人生……
那么,就从最初的认知入手吧。
文森特.梵高,荷兰最负盛名的画家,一生穷困潦倒,孤独终老。我始终认为,孤独终老这个词太过于残酷。即使是死后的无上荣耀也无法弥补这个词的凄凉。享受这荣耀的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或者是他的亲人,但是承受一生孤独的,却只有活着的梵高。简.奥斯丁也是终身未嫁。但奥斯丁幸运之处在于有人可爱,也有人爱着她,即使他们无法在一起。文森特的悲剧在于,他两者都不拥有。
1873年,二十一岁的文森特在叔父名下的画廊里干着自己并不感兴趣的工作,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恋爱——其实不过是单相思——然后被拒绝。他逃离那座城市,却逃不开内心情感的煎熬,于是千方百计要守在她身边,哪怕是生活在离她近一点的城市里。这样一个狂热的青年,对生活还怀着无尽的希望,他以为他的痴心可以打动那个女孩,所以宁愿一个人从四个半小时火车以外的地方徒步去看他心爱的女孩,直到她结婚。——他终于彻底死心了。却也因此受了很重的情伤。
这时候另一个女人走入了他的生命——表姐凯。他对她一见钟情,她也理解他。他生活的激情又被调动起来,可是,罗敷已有夫。他一直以为丈夫是他与凯之间的藩篱,却不曾料到,即使在丈夫死后凯也不会接受他的爱。他又一次会错了意。她对他说:“不,永远办不到,永远办不到”。这句话彻底伤了文森特的心。以至于他在海牙遇见克里斯汀时,他说:“我在爱情上总是不走运”。是要对爱情有多么绝望,才能说出这样戏谑的话语!但是这一次,他不走运的不是爱情,而是婚姻。贫贱夫妻百事哀。文森特一心扑在绘画事业上,没有收入。而长久的妓女生涯也让克里斯汀身上的流习积重难返。他们度过了恋爱的岁月,却终于没有跨过婚姻的长河。以后的玛高特也是如此。不得不说,文森特.梵高在爱情与婚姻上确实总是不走运。
文森特彻底绝望了。他从此更加一心一意地扑在绘画事业上。没有人理解他。如果不是知道他日后将享誉盛名,我想我也会像其他人那样,认为他是个疯子。但天才跟疯子从来都只有一步之遥。不,文森特并不是一位天才画家。他也不是一鸣惊人的那种艺术家——这样的例子在艺术的领域里实在不少见。事实上在早年,年轻的文森特一直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适合做什么,因此他尝试了许多职业:职员、乡村牧师、福音传教士……可是每一次,在他的事业稍微有点起色的时候,他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终止。他注定是要为绘画献出一生的。命运不允许他有任何偏离这个终极目标的举动,所以每一次,当他稍稍有些偏离的迹象时,命运就将他掰回到“正途”。
但这个“正途”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歧路”。文森特拼命地画着,可却从来卖不出一幅画,终其一生,他没有任何收入,一直嚼着黑面包苦咖啡过活。起初家里还能接济他,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文森特依然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家里的人都对他失望了。不幸中的万幸,文森特的生命中有一个名叫提奥的弟弟。在文森特短暂的生命中,充满了晦涩与黑暗,而提奥则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阳光。可以说,没有提奥就没有文森特,提奥.梵高是足以与文森特.梵高相提并论的名字!提奥一直以一己之力在金钱和精神方面支持着文森特的事业。文森特始终知道自己将会成名,但是成名之日却遥遥无期。文森特当然不会知道,他的成名必须像大多数艺术家那样在与世长辞之后。他注定无法在生前享受到名誉的荣光。
1886年,文森特来到巴黎,这是他艺术生命中的一个重要时期。在那里,他结识了一群同样年轻的不受赏识的艺术家:高更、塞尚、修拉、罗素……他们为着同一个梦想而奋斗着,屡败屡战。
通常,在寻常人的眼里,艺术家都是一些放荡不羁的疯子、道德败坏者。他们特立独行,他们行为古怪,他们性格孤僻。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因此艺术家注定是孤独的。他们的才能或许不是与生俱来的,但是他们对于艺术的渴望与激情却一定是天赋的。他们的单薄的身体无法承受这过多的激情,因此必须宣泄、必须释放,艺术就是他们的表现形式。欧文称之为“艺术家在创作期间的变态”。当他们真正进入创作的状态中时,他们可以几日几夜不睡觉,他们的体力衰竭了,但精神却越来越高昂,他们只能靠着一种精神的力量来维持生命。而一旦画稿完成,他们也就虚脱了。
可以说,每一个艺术家都是在用生命去创作的,因此他们通常无法长寿。文森特也是如此。他内心的激情太多太满,爱情也许可以成为一条宣泄的途径,但是这途径过早地被堵死了。而友情也无法拯救他,文森特的事业是必须由自己单独完成的,因此他离开了巴黎,一直向南,只有南部的炙热阳光才能承受他同样炙热的激情。他来到阿尔,在阿尔的田间继续作画。他始终孤独着,他只能将激情宣泄在画布上。而每当他完成一幅画,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就从身体中消失,转移到了画中。文森特的画充满了一种张扬的生命力,这是一种即使洪荒宇宙、沧海桑田的变迁也无法抹灭的生命力。他画的越多,他的生命也就消失的越快。我忍不住想要取下他的笔,想要让他慢一点、再慢一点,多享受闲暇的时光,让生命在他身上多停驻一会。
但文森特是无法停下来的。他的生命也像他的性格一样是极端的,他的过剩的激情唯有用画画才能发泄,甚至连创作也无法满足他,他开始精神错乱,并割下了自己的右耳。他生命的唯一价值只剩下作画。创作停止,他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1890年,文森特的生命终于枯竭了,随着他的艺术生命走入了坟墓中。
文森特短暂的一生是凄苦的,凄苦的甚至让我这个知道他日后之声誉将如日中天的人也忍不住替他难受。想必欧文也是如此吧,所以才在书中安排了玛雅这个神秘的女子去安慰他,告诉他“文森特,人们会理解你努力要表现的东西的。那些你今天一百法郎都卖不出去的油画,有一天会卖上一百万。……你的画将悬挂在阿姆斯特丹和海牙,巴黎和德累斯顿,慕尼黑和柏林,莫斯科和纽约的博物馆里。你的画将成为无价之宝,因为没有一幅会被人出售。将来会有人写出评论你的艺术的书,也会有人根据你的一生写出小说和剧本。无论在哪里,只要是两个热爱绘画的人在一起交谈,文森特.梵高这个名字就一定是神圣的。”死后成名,对于文森特们来说,是无上的光荣还是最大的不幸呢?
许多年以后,文森特的名字享誉全球每一个角落。在我们这个国家,知道文森特的人很少,我们大多数人都习惯称他为梵高。也许因为中国人一向看重家世,因此便习惯以姓氏来称呼这些名人,于是梵高这个家族终于因为文森特而不朽于世。他们怎么会料到呢,那个当初“无所事事”,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怪人”将会使他们的家族名垂千古!文森特是知道的,他一直坚信自己能够成名,他知道自己终将不朽。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接受提奥的支持。他相信有朝一日他的画必将十倍于提奥的接济。如果梵高地下有知便会知道他错了:何止是十倍!而且,提奥也并未享受到那些画带给他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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