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书比较杂,是该让自己再一次沉下来,试着重新走进那片海。 “在五六十年前的前辈时代,也正是我们出生成长的阶段,我们也正如现代青年一样,具有勇敢、决心、幻想、行动的情绪,同时更有不可一世的气概。但也正和现代青少年相似,怀有无比的彷徨、郁闷、烦躁,和敌视现实、否认一切的心理。……我们所接触的中年以上的老前辈们,他们面对此情此景,满腔忧患,无限感伤,随时随地都在摇头叹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而进入暮年晚景的低潮,含悲抱愤而去。但在无情岁月的推排之下,曾几何时,我们这些青少年们,不满当时的现实,和轻视否认当时老前辈们摇头叹息的情景,也渐渐地进入我们的心境,成为生活习惯的一种自然姿态……不知不觉,自己也进入中年,昔日老前辈们不满现实的叹息感言,又渐渐地出自我们之口。这种循环性的历史悲剧,犹如新旧交响的乐章,具有时代性旋律的哀怨,永远存在于历史的阴影里。这也正是说明:历史时代的途程在不断地向前推进,而人类在时代的轮转中,却永远不满现实。不论任何时代,青少年们固然如此,老年人们又何尝不如此。” 噼里啪啦逐字逐句打完这段文字,我竟无言以对。
有些懊恼啊,南先生已经把这个社会现象讲得那么透彻,那么精准,增之一字嫌多,减之一字嫌少,把这场被历史注定的恶性循环诠释得恰到好处,怎不叫看客语拙词穷?
但心底分明又涌动着什么,想要喷泻而出,去回应某种感召,仿佛得到阳光感召的小草想要挤出泥土,或是得到暴雨感召的海燕想要迎向乌云,那就写点吧。
当我们年少时,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处在一个特殊的时代。
南先生是1918年出生的,算是二十世纪的一零后,他的青年时代该是在战乱中度过的,恰值当时,西学东来,封建初退,到处嚷着要革命,要打倒。“二十世纪初期中国青少年的思想和心理,就在这种不古不今、不中不西的心理状态中,而陷入一团混茫”,所以他们那一代的命运是不幸的,坎坷不已,“正当国内的心波未平,东方的日本又掀起侵略的浪潮,促使我们仓促抗战,百学皆废。”
这是二十世纪一零后二零后的“特殊时代”。而三零后四零后呢,他们的青年时代正赶上百废待兴,又遭遇了三年自然灾害,家家户户七八个孩子,肚子都吃不饱,哪有余力满足文化需求,也算是“特殊”的一代。五零后六零后更“特殊”了,摊上了千年难遇的“文化大革命”,他们扮演的不是抡起锄头砸文化的红卫兵,就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到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这个时代被称为“近三百年来‘孝道’思想邪门的反变”。相比来说,七零后算是比较幸运的,青少年时期赶上了文化开放,这是看着《射雕英雄传》长大的一代,这是哼着邓丽君吼着beyond长大的一代,这是伴随乔丹式的NBA长大的一代,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有兄弟姐妹。而这又恰是八零后九零后“特殊”的悲哀,他们被冠以“小皇帝”的帽子,并且一不留神就成了一个奇怪的物种,名叫“独生子女”。接下来,历史的车轮就滚进了二十一世纪,新的零零后又出现了,他们的青少年时期,也就是现在,是一个物质世界特别丰裕、而精神世界特别贫乏的时代,他们有一个特殊的比手足还亲密的小伙伴,名字叫“手机”,他们每个人都有几套房子,他们整天辗转在补习班,却不知道分数在用来升学以后,还能给自己剩下些什么……
看吧,每一个青少年都认为自己是特殊的一代,所以他们都有借口去彷徨,有理由去郁闷,有资格去烦躁,有胆量去敌视现实、否认一切。这就是大部分人的青春啊。青春就是在吐槽咒骂中荒废的,就是在眼高手低中溜走的,就是在踌躇满志却又迟疑不前中蹉跎的,而当这些青年忽忽走进中年,擦边老年,他们开始皱着眉头,横眼斜睨那些张狂颓废的年轻人,嘴里叨叨着“想当年”,偏又没了下文,只愤愤然地指责后一辈不思进取,耽于享乐……
这就是南先生所说的恶性循环罢。这个怪圈循环了数千年,那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被春秋圣人叹过,被魏晋风骨叹过,被唐宋诗词叹过,被明清大儒叹过,又从民国叹到新中国,从二十世纪叹到新千年,就在这千年一叹中,多少梦想在时代的车轮下碾得灰飞烟灭。
“人类的心理思想总是那样可怜和可笑,始终是自编、自导、自演的喜剧开场,而后却自造成悲剧闭幕。初由不满现实而反现实开始,然后再把它投向凶神恶煞的怀抱中而自悲自叹。”
你若觉得南先生此说乃是悲观主义者的嗟叹,于事无补,徒劳无益,那便又错了。我们今天来说这些不满,这些现实,所为的乃是唤醒那些还叼着奶嘴躺在父母怀抱里的超龄“儿童”们,因彷徨而倒转止步,因郁闷而缩头自闭,因烦躁而索性放弃,一味敌视现实而逃避现实,只敢躲在网络背后痛快骂娘,这些对于自己、对于世界半点帮助都没有,有梦想就甩开膀子去做,有病态就放下面子去医,有声音就肆无忌惮去吼。
青少年啊,这个世界,毕竟是你们的哩,却只在这个时刻。时间就像一个人见人爱的少女,她拥有大把追求者,可不会单单为你停下脚步。你辜负了你的时代,你的时代也必将抛弃你。他年再看,也只能唏嘘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莫等闲,指着少年头,空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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